嘀嗒,嘀嗒。
雨滴有规律地打在天花板上,如同断断续续的鼓点。有些雨水渗下天花板,与地板砖接吻。
紫色发丝散乱地盘在腿上,暗淡的双眸不知何处安放。
这就是她的终结吗?
乌娜不想死。
指甲切入雪白的肌肤中,留下深深的血痕,至少这份疼痛能将她的恐惧暂时麻痹。
她见过人被吊死是怎样的痛苦。
希诺脸色发紫,两只眼球简直要从眼框中蹦出,那副可恶的帅脸也已经不成人样,**还流出恶心的液体。
乌娜不想和他一样,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
她布满血丝的眼眸望向墙壁,这座黑色墙壁就像救世主出现在她的视野内。
撞死在墙上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她坐起身,向墙撞去。
然而,她却被拦下来了。
乌娜摔倒在地,她茫然地看向阻止她的极恶之人。
那人有着一头褪色的金色长发,脸上因憔悴而失去光泽,唯有浅绿色的眸子仍然灵动。他紧紧握住乌娜的腿,防止她进一步行动。
“你想自杀?”
美丽的男性面庞出现在她眼前,然而乌娜却知道,在这张脸的背后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女性。
“阿列克谢,放开我。”
“不要。”
爱丽丝表情严肃,她身材娇小,力气却很大,活活将乌娜拖了回来。
“我希望你没忘记我们伟大的教义:自杀会下地狱。”
“无所谓了。”
乌娜撩开挡在眼前的乱发,她双脚分开,以一种叫鸭子坐的方式坐于地面。
下地狱就下地狱吧,乌娜就没想过要上天堂。天堂是为亚蕾娜大人这种人准备的,她只是助她登阶的垫脚石。
“我记得你在车上时,还很自信地跟克洛依说你不怕裁决来着的。”爱丽丝靠在墙壁上,淡淡地说道。
“我不想让她担心。”
乌娜揉揉眼睛,两道明显的泪痕残留在她脸上。
“我不想死。”
“那些被你杀害的异教徒也这么想。”
爱丽丝冷眼看向乌娜,她将头埋入腿中,脚丫子冻得冰冷。
“那是他们活该。”乌娜不假思索地说道。
异教徒的生命怎能与她——神明钦定的审判官相比呢?这些信奉伪神的人死不足惜,不,他们枉作为人。
“那你也活该。”
“我……我是替神而裁决他们的。”
“而当这份裁决到你头上的时候,你怎么又开始害怕了呢?若你真如你宣称的那样遵从于神,不应该欣然赴死吗?”
爱丽丝有理有据的话语把乌娜的喉咙堵住。
对……明明她能不眨眼地将异教徒杀死,为什么却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害怕呢?
乌娜垂下眸子,嘴唇微微颤动。
“所以,安心地坐下吧,忏悔你的罪行,同时等待属于你我的终结。”
“说得好。”
牢房外传来拍击金属声,乌娜惊恐地望向门口处,那里只有深邃的黑暗。
她定睛一看,那里竟然站着一个人,只不过由于穿着黑色铠甲,与环境融为一体了。
黑色骑士将罩盔摘下,露出清秀的少女面容。
“君士坦丁。”
爱丽丝冷冷地报出她的名字。
乌娜长吸一口气,她便是亚蕾娜大人的漆黑骑士:君士坦丁。她对君士坦丁比起厌恶,更多的是恐惧。
虽然她武艺高强,但亚蕾娜大人从来不会将后背单独交给她。她平日对于异教徒与异端相当宽容,但却能在转眼间将他们打成灰烬。
其他人把乌娜斥为「狂徒」,但君士坦丁更符合这一称号。
“忏悔,只有忏悔只有拯救你们。”君士坦丁朗声道,她张开双臂,月光透过牢房里仅存的窗户,洒在她的脸上。
“饱怀着对神的歉意,说出你们的罪孽,这样你们的结局才会好一些。”
“好啊。”
爱丽丝站起身,她打了个响指,样貌又回到少女的形态,她贴近铁门,与君士坦丁的脸亲密接触。
爱丽丝指向乌娜,说道:“你亲爱的审判官以清除异教徒的名义,杀害了很多无辜的人,如果这就是她的罪的话。那我呢?我有什么罪?就凭在枢机会议上没和你们这群叛徒站在一块吗?”
她的眸子微微地睁大,语气激烈。
然而君士坦丁却紧绷着脸,她眉头微皱。
“你应该很清楚,为什么支持亚蕾娜和反对亚蕾娜的枢机主教们此刻都联合在一起将你判为异端。”
“为……什么?”
“我和你,到底谁才是叛徒?你这个背叛亚蕾娜的家伙。”君士坦丁冷若冰霜地说道。
“你,背叛了亚蕾娜大人?”
乌娜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中央教廷的任何人都不会怀疑阿列克谢是亚蕾娜最坚固的支撑。
但是面对这一突然而然的指控,爱丽丝突然噤声,她垂下眸子,身体微微颤抖。
站在她对面的君士坦丁则开始滔滔不绝:“安洁莉卡先把亚蕾娜打成重伤,然后克里夫再将亚蕾娜劫杀在亚弗洛斯领,你不觉得这个剧本缺少了一个重要的环节吗?”
爱丽丝一言不发。
君士坦丁竖起一根手指,接过话头说道:“那就是动机,我们已经活动了将近二十年,为什么他们直到现在才动手?能够连接元老院与中央教廷的人,只有你我二人而已。”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阿列克谢教唆的?”
乌娜浑身在发抖。
然而,事件的中央——爱丽丝,却捂住脸。
“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嘴咧开痴狂的笑容,眼球凝固在君士坦丁身上。
“看来你什么都不懂。”
“你……”
君士坦丁冷冷地盯着爱丽丝,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爱丽丝却打断她的发言。
“用宗教来感化世人?中央教廷只能影响圣弗洛斯和艾蕾迪斯,你觉得乌古汗国那群蛮子会接受这么繁杂的教义吗?再向东,黎凡特诸邦有上百个神明,圣教强行渗透的代价……审判官阁下已经展现给我们看了。”
“对于异端和异教,中央教廷只能造成恶意,流血与屠杀。你们展开的东征,名义上为了神明,实际上只是主教和强盗们夺取钱财的途径。”
爱丽丝冰冷的语气就像她讲述的事情与她无关一样。
“圣教只能创造争端,所以我下定论,你们的道路已经彻底失败了。”
“所以,你就把亚蕾娜大人给出卖了?”
话音未落,乌娜以音速扑向爱丽丝,死死地抓着她已经浸满透明液体的衣领。
原来是你!
疯狂涌上心头,乌娜提着爱丽丝,一遍又一遍将她砸向牢门,鲜血从爱丽丝的头发上流下。
当爱丽丝的头部快要与牢门接触时,牢门却被打开了。
君士坦丁一把将爱丽丝抱在怀里,然后果断将牢门关上。
乌娜就如狼狗一般,嗜血的欲望指向爱丽丝一人。
“看来得把你们分牢房关押了。”君士坦丁冷冷地说道。
爱丽丝的眼神已死,她呆滞地看向乌娜。
“感谢你的忏悔,那么,请两位准备好明天的审判,晚安。”
君士坦丁将爱丽丝抱走,只留下哒哒的脚步声在深沉的黑暗中回荡。
乌娜的手顺着栏杆滑下,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力气之大,甚至能让栏杆冒出火光。
正如她心中燃起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