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泰尔从腰际拔出一把匕首,将其直直地刺入桌面。
“这里就是我们所在的位置。”
克洛依伸长脖颈,将视线投向桌子上的地图。
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在羊皮纸的正中央,这里是一处盆地,四周群山环绕,唯一的出口是一道狭小的羊肠小道,其中有两处地方被做上了记号,其中一处显然是对方的营地,而另一处……
“这是哪?”
克洛依指着地图的一角,在暗淡的光芒下,大大的红叉如同刚流出的血液般新鲜。
“那里是路德维希的埋伏地点。”
路德维希?哦,是那个阴沉的家伙吗?
她对他没什么想法,但是对他身边叫冬的女孩子很感兴趣。
克洛依简单环视一周,发现路德维希已经不见踪影。
“喂……你该不会把他放跑了吧?”
还没等洛泰尔回答,一旁的德米特里就插话说道:“是那个家伙自己跑走的,还顺走了我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
“那家伙就这么喜欢埋伏吗?”
克洛依差点吐出两口老血出来。
这么喜欢蹲草丛,你是打moba打魔怔了吧!
在战斗开始前埋伏就算了……都打成一团了还埋伏,能埋伏谁呢?
“呃,他平时喜欢钻研古兵书,据说埋伏是古帝国军最喜欢用的招式……我们这里也就只有他对战争最了解了。”
洛泰尔挠着头,显得有些腼腆。
克洛依现在终于知道爱丽丝话中的意思了。
要让这些足足几百年没打过仗的贵族子弟去指挥战斗真是天方夜谭。
有些笨蛋骑士让士兵跟着他无脑冲锋也就算了,更极品的是像路德维希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让他们来指挥军队绝对是一场灾难。
不过更令人无奈的是,她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将散沙聚成塔。
“算了算了……现在还有多少军队?”
“几万。”
洛泰尔目光笃定。
“几万……?您真是用兵如神呐。”
安洁捂住嘴,眉毛都笑弯了。
“真实人数,不是账面上的人数。”
克洛依无奈地叹了口气。
洛泰尔的眼球迅速转了转。
“好吧,只有两千了。”
两千?老实说,这数量比克洛依预想中的要多得多。
当她看到临时营地外老弱病残扎堆的时候还以为他们已经快输掉了呢。
“两百人。”
克洛依的侥幸心理被德米特里那雄厚的嗓音给彻底击碎。
两……两百人?
这次轮到克洛依不知所措了。
德米特里确定地点头,然后用手指在营地里比划。
“洛泰尔所谓的两千人是把那些只会拿锄头的农民都算上了,他们可以说是一触即溃,如果要和克里夫那毛头小子的骑兵碰一碰,那只能靠我的精锐兵团。”
“您的……精锐兵团?”
克洛依在不知不觉中用上了敬语。
德米特里将自己胸前的家族徽章摆正,然后眯起眼睛,用自豪的语气说道:“那要从我爷爷开始说起了。”
“迪特里希养的一群流氓、杀人犯,偷马贼而已。”
布洛恩不屑地打断德米特里的话。
“喂!你这个侏儒……”
德米特里指着布洛恩大声怒骂,右手已经按在剑鞘上。
“可不要误会,我没有辱骂迪特里希的意思,相反,你爷爷是我见过最高尚的骑士,也只有他才能把那群败类锻炼成战士。”
布洛恩难得没有调侃,他语气严肃,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德米特里愣了片刻,然后才逐渐将手甩下。
“虽然不知道你这侏儒是怎么知道我爷爷的事的……但你说的没错,「加尔科」军团确实是全艾蕾迪斯最精锐的步兵。”
“我曾有幸与加尔科军团共过事,他们确实是英雄之师,没想到就隶属于您。”
君士坦丁将手贴于胸前,面对德米特里微微倾身,这是她对于强者的致意。
德米特里抚着胡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竟然君士坦丁都这么说了……那么那个所谓的加尔科军团可能真的有两把刷子。
这可能是她在这混乱不堪的情况下唯一的慰藉。
“再怎么说人数也太少了吧,对面大概有两千名正规士兵,刚好是我们的十倍,如果再加上征召兵……”
安洁双手抱胸,金色眼眸盯着德米特里。
没错,对方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们淹死,更何况冲锋了。
“所以我们只能防守。”
德米特里张开双臂,如同老鹰般将众人拉入其中。
“这里地势险要,只要有「加尔科」军团在,没有人能踏进这里半步。”
说的倒也在理,对方的主力是骑兵,如果加尔科军团真有传得这么厉害,那么守住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克洛依暗暗地对这个方案按下「否」的按钮。
“我们不能傻呆呆地等着对面冲过来。”
固守原地只是在等死,他们只有200个死士,而对面的军队源源不断,不,如果想要胜利就绝不能这么消极。
德米特里抚了抚花白的头发,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哼,小丫头,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要把执政官封给你,但这里是战场,需要的是男人的理性,而不是女子的意气用事。”
喂!这家伙是多看不起女人呀?
克洛依气得牙痒痒,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这个世界中女性的地位远比原世界低。
但她可不是意气用事。
“我有办法,但是需要借用你的精锐军团。”
德米特里抚着胡须,瞥了眼被晾在一旁的洛泰尔。
“我连这家伙都不相信,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斩首。”
克洛依的两瓣香唇吐出这无比干脆的字眼。
她的内心激动不已,但更多的是害怕。
这是她刚刚想到的妙计,各种想法和可能性如化学试剂般混杂在一起,在她的小脑瓜里炸出绚丽的火花。
如潮水般的担忧涌向她的心头,但当她决意说出这个词后,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昂起头,选择将心中的想法一五一十地传达出来。
“我想要用加尔科军团作为利剑,刺向敌军的腹部——也就是对方的贵族。”
在民族主义和公民精神尚未普及的现在,人们对战争的诉求集中于契约,当契约的某个对象死去,诉求本身也不复存在,所以击垮一个军队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的指挥官打倒。
而这点对于他们自己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们士兵的叛变与骚乱来源于对敌方的恐惧与我方的不自信,如果能把对方的阵型打散,再辅以战争奖赏的许诺,那他们应该会重归行列。”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士兵们只看钱与利益,既然如此就将这点无限放大就好了。
待到她说完,大家都低头若有所思,除了布洛恩,因为他的眼球被德米特里吸住了。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布洛恩也连忙低下头假装在想着什么。
喂……克里夫不会又预测到这点了吧?
克洛依只感觉有些心虚。
德米特里抬起头,他那粗重的眉毛拧成一团,脸上的表情相当犹疑。
“请相信她吧,德米特里。”
厚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引得众人纷纷抬头。
克洛依也转过头,一个夸张而熟悉的华贵皇冠瞬间映入眼帘。
而在皇冠之下,一位身披棕色裘衣的男子正试图走进营帐,但却不小心摔了个跤,一旁的卫兵连忙抓住那人的手,将他逐渐搀扶进来。
卡尔环顾四周,混浊的眼球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失落的皇冠终于在此刻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