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朗基努斯默念着这句古早的祷词,向着红毯踏出第一步。
她用嫩手划过两旁的座椅,那冰凉而又血腥的历史顺着指尖灌入心中,化为一曲嘹亮的歌谣。由金子堆积起来的教堂终究敌不过岁月的侵蚀,数以千计的浅红色斑点镶嵌其中,就如同刺入皮肤后滚滚浮出的血斑。
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在胸前裂开了一个小口子,她的胸部还没有大到足以撑破衣衫,所以这肯定是女仆自己故意开的口子。
她拨弄着纽扣,不知道这件衣服曾经被多少个领主褪下。
嘶拉。
藏污纳垢的女仆装就这样落在圣洁的地板上,静静地亵渎着神明。
她赤身裸体地站着,被黎明的阳光披上一层隐形的袈裟。
母亲曾经说过,一个人刚出生的时候是最纯净的。
她那引以为傲的胴体在此刻一览无遗,在诸多肃穆的神像下,她毫无顾忌地展示着自己最纯粹的一面。
她迈开脚,从这团脏抹布中抽出身子,继续往中央的圣坛走去。
但每走一步,她原本光滑水嫩的脸颊上就多了些皱纹,清爽的少女香味也被腐臭的死尸气息替代,如同乌云般向整个教堂扩散。
待到她终于来到圣坛前时,她的头发已经快要掉光,只有死命把掰开脸颊上的皱纹才能找到一双如红豆大小眼眸,整个人就像一个干瘪的木乃伊。
她颤巍巍地把手放在一块石板上,灰尘把它的表面层层覆盖,唯有铭刻着教堂名的那部分依旧清晰可见。
朗基努斯张开已然干枯的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原本足以把千万个贵族男子迷得团团转的声音也嘶哑得只能凑近才能听见一两个音节。
“圣……瓦……莱汀。”
圣瓦莱汀,这是尤里乌斯•凯撒在皈依圣教后,圣教教宗赐予给她的教名,而以她的名义建立起来的教堂自然就命名为圣瓦莱汀教堂。
更鲜为人知的是,那位末代皇帝的尸骨也存放于此……就在这圣坛的底下。
她拍开石板上的灰尘,从中显露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凹槽,常人若不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凯撒就喜欢整一些莫名其妙的机关。
它需要鲜血,与凯撒拥有相同血液的人的血。
朗基努斯抽出匕首,不假思索地在拇指上划了一刀,然后将拇指贴近凹槽,任由血液流淌进去。
轰。
伴随着雷鸣般的声响,圣坛缓缓向左移去,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暗道。
这还真是……壮观啊。
下面就存放着凯撒的圣体,据说凯撒下葬时全身覆盖着两百个红宝石,仅仅一个就价值连城,更别说全部了,这是多少个盗墓贼梦寐以求的梦想。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走下去了,也没有理由走进去,因为这就够了。
朗基努斯对这下面并不陌生,实际上她下去过不止一次,第一次是在她抬着凯撒的棺材进去的时候,第二次是克里夫为了证明自己的血统而开。
而就算是现在这一大好时机,她也不想进去,因为她隐隐感觉,凯撒想要迎接的人并不是她。
她再次按下凹槽,圣坛回归原位,然后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
看来这具身体也到达极限了……
同样是青春永驻,元老院有那虚无缥缈的神明加持,爱莉希雅有着那群死心塌地的原序者,而她却只能像吸血鬼一样不断地找着新的猎物续命。
朗基努斯看着手掌心,浓重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看来这手的主人曾经干了许多不光彩的事情……不,或许是她自己才对。
她依稀记起这个少女的名字,好像叫多萝塔来着的?还是多萝西?明明是帝国后裔,但这些家伙总喜欢起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估计都是和洛恩人学的。
朗基努斯瘫坐在地上,等着最后的生命之光流逝殆尽。
凯撒到底在等谁呢?
这个问题在几年前还是个未解之谜,然而在如今却能马上迎刃而解。
但还没等朗基努斯念出那人的名字,她的意识就随风消散了。
而当她有足够的精力再度将意识凝结成形时,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每当她苏醒一次,她就感觉世界往前走了一大步。
她睁开双眼,视野所及之处都被白布给牢牢覆盖。
朗基努斯缓缓坐起身,白布也随之掉落在地。
空气中充满死亡的气息,将她刚刚恢复的嗅觉摧毁地一干二净。
她四下环顾,周围都是一群盖着白布的尸体,泥土混杂着残肢,简直是地狱般的景象。
看来他们把她的本体当做被冻死的可怜老妇人送进死人堆里了,幸好那些人没把她直接烧掉……虽然烧了也无所谓,但这样会显得她很傻。
好在这里不缺新鲜的尸体,只不过年轻漂亮又完整的尸体确实非常难找。
她掀开一个又一个白布,在经历过无数次视觉冲击后,她终于找到一个还算完整的女性尸体。
朗基努斯深吸一口气,将枯槁的手轻轻地放在那位可怜的少女头上,嘴里念着如同魔鬼低语般的咒语。
不,魔鬼对比她来说简直是天使。
整个过程用了不到十秒钟,她的肌肤又变得吹弹可破,脸颊也如同新生的婴儿般水嫩。
她在死人堆里捡了许多装备,把自己穿成一个士兵的模样,将自己丰满的身材塞进盔甲里可不是件易事,花了她老长的时间才完成。
等她从荒郊野外回到雷霆堡的城门时,才发现城堡的旗帜已经从圣弗洛斯的黑金色双头鹰已经换成了一只恶心的大眼珠子。
这意味着希蕾娜堡的家伙们重新占领了雷霆堡,但他们有足够的兵力吗?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管了,先进去看看再说。
朗基努斯好不容易才混进城堡里,结果迎面就碰上熟人。
银白色短发的冷艳少女正对着卫兵说着些什么,还不住摇摇头。
雾绪为什么会在这?而且这家伙的一头漂亮长发也不知为何剪短了,肩上还坐着一头通身雪白的翼蜥蜴。
无论如何,得赶紧从她的眼前消失才行。
朗基努斯蹑手蹑脚地往她的反方向离开,但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却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搞得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喂,那边那位。”
雾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朗基努斯机械地转过头,只见那只翼蜥蜴正舒张着翅膀,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可恶的家伙……早该把你烤了。
面对着雾绪冷若冰霜的脸庞,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是的,小姐,我们曾经有过一段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