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帮着克洛依的脑子褪去惰性。
她缓缓睁开双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风车磨坊,阳光均匀地洒在风车上,为它染上一层金黄色的连衣裙。巨大的扇叶挂于其上,就像巨人的手臂般肆意操弄着四周的气流。
微风拂过克洛依的脸颊,为她带来一缕泛黄的叶子。
她拾起那片吹在她脸上的叶子,放在阳光下看着它那已然枯萎的表皮。
随着时间消没的不仅是它的颜色,上面的纹路也早已被磨得失真。
简直就跟克洛依一样呢……
刚穿越来异世界的时候,她也满脑子想着春秋大业,就像刚刚嫩绿的叶子,但过段时间后,所有的美好幻想都随着一件接着一件的事件所打破。
首先是小诺奇,然后是卡尔,再然后是克里夫,最后是西琳。
他们每个人都把她当作玩物,让她深陷其中,无论是在圣弗洛斯还是艾蕾迪斯,还是从伯爵到摄政王,什么地点和地位都改变不了她被欺瞒的命运。
克洛依抚摸着那浅浅的纹路,然后重重地按了下去。
树叶应声碎成几瓣,正如她那已经破碎凌乱的心灵。
但为什么……偏偏是爱丽丝。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这是她的原话。
而如今就跟空气般虚无缥缈。
早知道她那时候就该追问出亚蕾娜死亡的真相,都怪她当初对爱丽丝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甜腻情绪,否则她决不允许这么一个不安定因素留在自己身边。
不,明明自己身边到处都是不安定因素。
谋害主人的管家,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将不计其数的异教徒送上火刑架的狂信者,迂腐的监督者,与老虎为友的王族,被魔鬼上身的卫兵,以及被祖先影响的领主少女。
没错……她周围的人们原本就不安定,只不过有一根纤细的丝线将她和他们连接起来才能勉强保持稳定,那丝线名为「信任」。
纵使朗基努斯如何调戏她,克里夫如何玩弄她,卡尔如何欺骗她,这些都无所谓,只要她圈里的人……被她接纳进希蕾娜堡里的人能够忠于她就好。
那样她回到家时,收获的总会是鲜花和笑容。
她想要的是家人……就跟她和妹妹一样。
然而,现在全都随风消散了。
滴答,滴答。
天空降下几滴露水,正好打在克洛依的眼脸上,就这样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克洛依抹了抹眼睛,然后坐起身,望向不远处升起的篝火,以及更远处的宏伟庙宇。
不行,什么都不想干。
自那以后已经过去多久了?一天?一个月?还是一百年?
不知道,她也不想了解这些有的没的。
克洛依锤了锤酸疼的背,然后重新站起身来。
前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响,克洛依向前走了回,发现那是一群穿着铠甲的卫兵,他们正在面红耳赤地争论着什么。
一看到克洛依,他们就纷纷微倾身子。
“陛下。”
克洛依摆摆手,让他们重新站直身子,这里面还有几个女人,都是原先的女仆,没办法,被传送来的男人不够多,所以她只能让女人也拿起兵器了。
“发生什么事了?”
“呃,镇子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嘘,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陛下了!”
女卫兵踩了下卫兵的脚,然后对着克洛依重新堆满笑容。
“大人,没什么。”
克洛依皱起眉头,这群家伙到底又瞒着她什么了?如果之前的她可能会有点耐心,不过现在她可没这个心思和他们胡搅蛮缠。
“卫兵,全盘托出。”
她的命令犹如一道闪电,吓得女卫兵顿时噤了声,另一个卫兵则颤巍巍地靠近她,然后用手指指向另一边。
“安纳托西亚的那群人又闯祸了,对,就那个最飞扬跋扈的弗朗克,他说有人偷了他们的珠宝,还下令让我们的人必须给他们搜身……”
“安纳托西亚人?那群奴隶贩子?”
在克洛依与露西亚汇合后,她才发现这里不仅有希蕾娜堡的人,竟然还有安纳托西亚的人,而且他们比她来的更早,已经建好了聚落,而克洛依这些人反倒成鸠占鹊巢的那部分了。
最让人厌恶的是,那群安纳托西亚人又恢复了奴隶制,将超过半数的仆人们戴上镣铐,剩下的一半在露西亚的保护下才幸免于难。
克洛依好歹和他们划清了界限,以承认他们奴隶制的代价换取了她们在聚落里生活的权利。
在接下来……不知道多久的日子里,他们这群自由民与奴隶主之间勉强形成了微妙的平衡,谁也吃不下谁,但现在他们又要搞事?
那就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的王。
克洛依轻哼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喂,陛下,露西亚大人吩咐了不能让您去!”
女卫兵抓住克洛依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让她前进一步。
克洛依转过头,然后抬起眸子,用绯红眼眸冷冷地盯着女卫兵。
“那你就告诉她,别忘了谁才是领主。”
丢下这句话后,克洛依加快了脚步,把吓得不轻的卫兵抛在脑后。
就是因为之前她太优柔寡断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但现在她不会再给敌人任何的机会了。
过了一会,她就来到了小镇的大门前,一道围墙将镇子与广袤的旷野隔开,狭窄的木门则大开着,完全不担心有小偷进入。
毕竟小镇规模不大,仅比一座村庄稍微大一些,以至于连克洛依也能不用地图认清每个人的房子住处,根本不需要刻意防备有陌生人会来偷盗,但这乐观的想法在今天似乎终于被打破了。
她刚走进小镇就闻到一股恶臭,石砖地上洒满各种排泄物,身后的涓涓细流也堆满了动物的尸骨,路上的行人毫无生机,只是行尸走肉地走在路上,几乎所有人都被戴上了镣铐,而克洛依甚至能准确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毕竟这些可都是她曾经的仆人或者卫兵。
当路人经过她时,脸上顿然闪过一丝希冀,但她只是加快脚步走了。
她为他们做不了什么,但至少能让他们的惨状不再重现于剩下的人身上。
克洛依环顾四周,附近都是茅草屋,和爱丽丝搭的帐篷有异曲同工之妙,毕竟这地方缺少木头,只能零零星星地从「外界」远一点进来,而镇子最中央的宏伟建筑就是「爱丽丝塔」,也就是那群安纳托利亚人的住所。
至于为什么叫爱丽丝……她也不想深究了,如今她只想把这个名字从她记忆里抹去。
顺带一提,她和露西亚她们住在镇外的风车磨坊里,纵使安纳托西亚人盛情邀请她入住爱丽丝塔,但她可不想被一群奴隶包围着。
她向着爱丽丝塔没走几步,一个卫兵就挡在她身前,他头上戴着厚重的头盔,脚边也戴着镣铐,脸上则划着伤疤,他曾是希蕾娜堡的的厨师长,但现在似乎落魄了。
“站住,弗朗克大人下令来者必须搜身。”
“睁大你的双眼看看我。”
克洛依冷冷地抬起眸子,话音刚落,卫兵就吓得坐倒在地。
“不好意思,大人,我刚刚没看清……”
“似乎你的头盔遮挡了你的视线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它摘掉——连着头一起。”
“饶命……饶命啊!”
卫兵吓得拔腿就跑。
跑吧,离她越远越好。
克洛依松了口气,只感觉身体有些晕眩。
这么说话果然还是不适合她,但她也是为对方好。
如果和她交往过密的奴隶将会被视为间谍被处决……这是那群安纳托西亚人的潜规则,米可就差点遭遇这样的命运。
克洛依回过头,结果撞见一位身材曼妙的美丽少女,这人静悄悄地站在她身后,让她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
“我是弗朗克大人的女仆,听说您要见他。”
“没错,他在哪?”
克洛依上下打量着这位貌美的女仆,她留着长长的金发,碧绿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面庞如同人偶般精致,简直就像……不,不可能是她。
“他就在爱丽丝塔里等着您,倒不如说,他已经预知到了您的到来,正准备与您共进午餐呢。”
“现在吃午餐有点早吧?”
“不,在我们安纳托西亚不算早……”
女仆微倾身子,示意克洛依跟她着走。
不知道弗朗克搞什么名堂,他在安纳托西亚那群奴隶主里也算最阴险狡诈的那类,换句话说,他和克里夫很像,也是克洛依最不擅长应付的那人。
其他领主见了克洛依的美色就已经被她疯狂地魅惑住了,唯有弗朗克无动于衷。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克洛依开口问女仆道。
女仆看向克洛依,朱唇微启。
“查士丁尼,小姐,莲•查士丁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