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依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和安纳托西亚人达成协议。
她整个人躺倒在床上,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头部是她唯一能移动的部位。
克洛依抬起头,将四处的环境尽收眼底:这里和爱丽丝塔里的其他房间布局相似,但墙壁却被刷成了苍白色,处在这其中总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安。
唯一向外开的窗也被紧紧封死,只有微弱的烛火为室内带来光明。窗户旁的木架子上摆满各种玻璃罐,反射出绚丽的色彩。
比起供人休憩的卧室,这里更像一处秘密研究基地,说难听点,这个昏暗的鬼地方就是巫师的居所。
而现在的她就像被邪恶巫师抓住的可怜少女,只能被人按在床上任人宰割。
她叹了口气,不再为既定的事实烦恼。
“准备好了吗?”
南希缓缓向她走来,手里还拿着一剂装满猩红色液体的试管。
他穿着一套破旧的全身骑士盔甲,不知道是从哪个古战场淘来的,胸口处甚至已经被氧化成了褐色。
而米可就跟在他身后,紧紧地攥着草药囊,悲伤的情感几乎溢于言表。
南希来到克洛依的床边,将那抹猩红色的试管拿到眼前,克洛依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因为他戴着的罩盔实在密不透风。
“你要上战场?”克洛依调笑着说道。
“另类的战场,但我可不希望被这位恐怖的敌人击败,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南希将试管摇了摇,他每晃一下,猩红色合体就不停地在里面不停地搅动。
克洛依咽了口唾沫,心中的欲望几乎要促使她跳起身将这管美艳的液体一饮而尽。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南希将试管放到克洛依的眼前,眉头几乎平成一条线。
“人的血液。”克洛依毫不犹豫地说道。
没错,这也是她的食物,犹如食物之于人类,体液之于魅 魔,没有血液,她这个吸血鬼就活不下去。
这些天来的血液都是她从牲畜上吸收而来的,但牲畜的血液和人类相比简直就像牛排与烂肉,她已经很久没有吸食人类的血液了,这让她的食欲水涨船高。
她望眼欲穿地盯着试管里的血液,以图让自己的食欲得到压抑。
但听了克洛依的反应之后,南希将试管又收了回去。
“不错,这是感染者的血液……你吸收了她的血液后就会体会到身处地狱的感受了,助手,你来跟她解释,我还要整理一下试验用具。
米可应声走来,然后俯下身子靠在克洛依的身旁,棕色眼眸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了很久,她才开口说道:“克洛依大人……您知道这场瘟疫是怎么传播开来的吗?”
“有谁被蚊子咬了?”
克洛依记得疟疾是由寄宿在蚊子里的疟原虫所致的,而作为一种体液疾病,它也可以通过母婴传播和血液传播。
但这一切和夏莉娜有什么关系?
米可惊讶地看向克洛依,看起来对这个答案感到相当无语。
“呜呜,我的笨脑子没法理解您的答案呀,总之……南希公爵说过,这场瘟疫好像是通过血液传播的。”
克洛依点点头,这点和她所掌握的知识完全一致。
“所以,只要您摄入感染者的血,您会被感染……克洛依大人……”
米可攥紧克洛依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求求您不要答应南希公爵……我们都还等着您把我们带回家呢,我不想看到您白白死去!”
“放心吧,我可是有神明护体的人哦,你看,我经历了那么多都无所谓,这点小病不要紧的!”
克洛依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她可是吸血鬼,无论得什么病都不会死,可以说是完美的小白鼠。
米可抿住嘴唇,然后将手与克洛依的手重合,温暖从她的指尖传来,让她那忐忑不安的心微微放松。
“我不会擅长说好话……但,您是我见过最伟大的领主了。”
话音刚落,米可就垂下头,默默地离开房间。
傻瓜,仅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克洛依看着米可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房间里陡然只剩下她和南希两人,气氛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南希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缓缓地朝克洛依走来,最后在她的床边站定。
“你真的要这么做?”
“你不就想着搞找试验品吗,现在我送到你面前竟然不要?”克洛依没好气地说道。
南希绷起脸来,眉头紧皱,他虽然面容年轻,但气质上却比五六十岁的老大爷还沧桑。
“先跟你说好了,我将在你的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然后把血液倒入你的伤口中,这样你就会感染瘟疫,到时候我再把调好的药放在你嘴里。“
“嗯嗯,这个我们说的一样,不过我就不能把血喝下去吗?”
克洛依希冀地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但最好不要。”
南希提起手术刀,然后正对着她的手臂,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下不去手?”她用着嘲弄的语气说道。
南希面色阴郁,卡了将近一分钟才说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好吧,这管血液其实是属于陛下的。”
“夏莉娜?”
克洛依惊讶地盯着试管。
“没错,她就是最初的感染者。”
南希的面色死灰,显然陷入严重的踌躇之中。
“但我看她活蹦乱跳,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啊。”
“不知道为何,可能是神明庇佑的缘故,瘟疫对她没有任何效用。”
“免疫者?”
克洛依眯起眼睛。
“嗯……但对于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伊芙陛下……我们敬爱的先代女皇,也是夏莉娜的母亲率先被染上瘟疫,而后是整个宫廷,就连宫廷医师也不幸感染,最后甚至连王城也沦陷了。”
“你原来不是宫廷医师吗?哼,我还以为你很强呢。”
克洛依还以为南希这么拽肯定有技巧呢,难怪他看起来这么年轻,原来只是个学徒。
“不是,我的父亲才是,而我只是一个学徒,神明保佑,瘟疫发生时我正好在城外采集原料,我回来的时候城市里能维持住站起来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当我回到家时,我父亲还在伏案写着什么,但他的体温早已冰凉,手里还捏着一张报告,上面记载着治疗这种瘟疫的原料,但他本人却没来得及弄清楚剂量就死去了……”
“我很抱歉。”
克洛依垂下头,语气中的戏谑也荡然无存。
“但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相比,我父亲还不算太惨,整座王城都成了巨型坟墓,比你在君士坦丁镇里看到得还恐怖一百倍。而就在这时……敌人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女皇染病的情报,大举入侵了王城,不仅杀害了奄奄一息的女皇,还将王宫付之一炬,我们的帝国就这样陨灭了。”
克洛依无话可说了,怪不得南希变得这么富有攻击性,任谁遭受这种事情都不好受。
“那夏莉娜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因为有我们这些幸存者将夏莉娜带出了混乱的王城,为了不被感染,夏莉娜大人只能把我们送进异空间里。”
南希锤了锤胸甲,看起来情绪相当激动。
“她难道没意识到自己才是传染源嘛?”
“伊芙陛下再三嘱托我不能说出去,因为母亲的死和帝国的陨灭都是夏莉娜陛下目前背负不了的责任。”
“那她来找我是因为……”
“为了让她安心离开,兰斯主教告诉她,治疗瘟疫的办法就在利奥身上,只有利奥承认她是真正的安纳托西亚女皇,瘟疫才会消退。没想到夏莉娜竟然选择了跟着利奥走,最后一起到了希蕾娜堡。”
“原来是你们从中作梗……”
克洛依的心中燃起一团怒火,就因为这莫须有的原因,他们就这么简单地遭罪了?
“无论如何……瘟疫还是发生了,最先发病的是原先的皇宫侍卫,他在刚到希蕾娜堡的时候就发病了。”
“什么?”
这么想起来,克洛依好像还没见过这个皇宫侍卫,据说他住在最顶层,但没有人真的见过他。
“总之,一开始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我们都天真的以为圣弗洛斯不应该有疟疾,但卡菈却发现了,那个宫廷教师将这件事扭曲成侍卫不适应这里寒冷的环境,于是夏莉娜陛下把我们都送进异空间,因为这里更接近故乡的气候,而缺乏劳动力的我们就开始源源不断地将你的家仆转化为奴隶,最终建成了这么一个小聚落。”
“……”
克洛依不知道应该对此抱有怎样的情感了,谈不上愤怒也说不上怜悯,只有深深的无力。
南希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但纸包不住火,瘟疫迅速扩散到整个城镇,奴隶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卡菈封锁了消息,因此直到昨天为止都没人知道这件事,但似乎事态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今天早上她才把这件事告诉我……但显然已经晚了。”
怪不得昨晚卡菈的态度如此怪异。
“所以……你就开始补救了?”
“我尝试重新翻出我父亲的手册,但仍旧找不出剂量,只能用一个个濒死的奴隶试药。”
“他们不是奴隶。”
克洛依攥紧拳头,眼眸紧紧地盯着南希。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重新抬起头。
“我知道了,那么,我该说的都说完了。”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么多事情?”
他们从立场上就是对立的,理论上南希也没必要告诉克洛依这么多呀?
“因为你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南希将手术刀对准克洛依的手臂。
“那可不一定。”克洛依冷冷地说道。
“你试试就知道了,这场瘟疫比在黎凡特盛行的还强几百倍,只需几小时就能把一个健康的人折磨致死。”
克洛依伸出手臂,她已经不想和这家伙废话了。
“开始吧。”
南希的眼角有些抽动,然后从米可留下的袋子里掏出一颗药丸递给克洛依。
“这是20%有效成分的药丸,一会记得吞下去,记住,要立刻吞。”
克洛依接过药丸,说道:“知道了,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南希看着克洛依那白皙的手臂,倒抽一口凉气。
“愿神明庇佑你,克洛依。”
“我可不需要神明的庇佑。”
克洛依冷哼一声,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钻心的疼痛就从手臂处传来,疼得她叫出声,让她猛地睁开双眼,自己的手臂已经被开了个大口子,南希正握着试管,打算将里面的鲜血与她的鲜血相混合。
当鲜血恰好滴进她的皮肤一瞬间,更加烧灼的疼痛几乎要将克洛依的意识消除。
她需要的是麻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