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黑暗席卷大地,为地面的人们降下一道纯灰的幕布。以天空为名的画卷上如今空无一物,既没有粘稠丝滑的银河,也没有高悬空中的月亮,只有毫无特点的色块得以占据整片苍穹。
如果这就是威廉所构筑的空间,那只能说明他的内心灰暗无光,想到这,克洛依不禁叹了口气。
那家伙明明是自己的复制体,但为什么与她相差如此之大?还是说,这其实就是她的真实写照——了无乐趣、毫无未来,只能静静地等候属于她的末日来临。
克洛依想起了她之前的生活日子,还名为夏逆时的生活,身患绝症的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悲哀呢?
如果不是有妹妹,估计她早就结束自己那无趣的生命了。
越来越不寒而栗了……
她攥紧胸口,只感觉心脏有些发疼。
“怎么了?难不成是病又复发了?”
南希凑了过来,手里还揣着一箱上面画着红十字符号的大箱子,几乎就快和克洛依的胸 部一样大了……总觉得有些奇怪……但肯定能装得下很多东西。
单纯存药需要这么大的箱子吗?
克洛依留了个心眼,但感觉这件事好像也没这么重要。
“没什么,只不过我有点难受。”
“难不成真的怀了?”
南希目不转睛地盯着克洛依的腹部,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去你的。”
克洛依轻轻地敲了敲南希的胸口,但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打击感,而是跟打在棉花一样柔软。
可恶……臭母牛,不要太过分了!
很难想象她的夸张身材是怎么藏在衣服里的,可能是因为她一直都在穿比较宽松的款式吧。
“怎么?你家孩子饿了?”
南希露出一道诡谲的笑容。
“是我饿了,我要喝奶奶。”
“不给。”
南希又缩了回去,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话说,你的那位帅气的小姐去哪了?从刚才起就不见人影,会不会走丢了?”
“天知道,估计去上厕所了吧。”
克洛依下意识地捂住小腹,现在想起来,她这三天来都没有进行任何排泄,幸好也没怎么喝水和吃东西,否则尴尬的人就是她了。
“她不见了可是快1小时了哦,单纯的上厕所也太慢了吧。”
南希摇了摇头。
“时间过得这么快嘛?”
克洛依打了个哈欠,困意瞬间袭上全身,由于连睡了三天,她对时间的感知也开始变得奇怪了。
“我有带怀表,等等。”
南希打开箱子开始翻找,克洛依瞥了一眼,里面除了各种药用原料之外原来还放了一堆杂物,包括各种化妆品,假发,金币,书籍,衣服,甚至还有一把匕首。
“你箱子里面东西真多。”
克洛依抹了一把汗,上次见到这么乱的箱子还是在家里大扫除的时候。
她和妹妹曾经存了很多东西进一个箱子里,就当作成长的印记,约定都成年后再打开。但后来两人就都忘了,等到她找到它的时候已经落了不少灰,里面什么都有,连妹妹的零分试卷和她的小黄书都在里面。
南希花了不到几秒钟就掏到了怀表,然后利索地将箱子盖了回去。
“嗯嗯,我看看,现在是早上九点。”
“九点??”
克洛依差点没吐血。
开玩笑的?现在可是大晚上诶?
“你该换表了!”
南希将怀表翻了过来,还特地放近了点,让克洛依能够看清上面的刻度。
指针确实指在9点那一格,怀表底下还刻着异世界文字,克洛依依稀辨认出这是「早晨」的意思。
“这个表是我爸爸给我的,而我的爸爸又是从他的祖辈那里继承的……几百年来一直都没出错,现在也不可能出错。”
“那是怎么回事?”
克洛依蹙起眉头。
“错的不是表,是这个世界。”
南希指向天空。
克洛依咽了口口水,然后也跟着看向天空。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运行时间和外界不一样?”
“聪明。“
南希将怀表啪嗒一声盖上,然后收到了口袋里。
克洛依低下头,与南希对上视线。
“大概相差多久?”
“我们过去的一个月大概只相当于外界的三天。”
“什么?”
克洛依的语气夹杂着惊讶与兴奋,惊讶的是竟然这么久才过了一周不到的时间,兴奋的是她不用担心外界发生什么大变化了。
比如她一出去却发现克里夫已经征服世界了……那可一点也不好玩。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刚见到露西亚的时候她会显得惊讶了,原来是她以为过去好几个月后克洛依才到。
“别这么惊讶,你大可可以相信我,毕竟我在这里呆的时间可比你久多了……嘛,不过外界来看其实也只不过过了一点时间。”
“……所以你们在这里过了多久?”
“磨坊和奴隶住的房屋其实都是我们盖的,附近的树木也都被我们砍光了……你自己算吧。”
光是想想那个场面克洛依就不寒而栗了。
“你们这些垦殖者还真是辛苦。”
“没什么,反正我也喜欢呆在这,毕竟圣弗洛斯冷入骨髓,不像安纳托西亚,即使在这时节还可以光腿穿短裙。”
“光腿穿短裙?”
克洛依舔了舔嘴唇,总感觉那样会非常香艳。
南希活动了一下手臂,然后将视线投向克洛依。
“我们安纳托西亚人可都是热情似火的哦,可不像这里的人一直紧绷着脸。”
“如果你要交上很重的税,那你也会愁眉苦脸的。”
实际上,她治下的民众交上的税少到连希蕾娜堡都喂不饱,但税率其实已经很高了,很难想象他们该怎么用不多的余粮生活。
克洛依总感觉有些愧疚,她夺走了他们的口粮,又带走了他们的孩子,却连守护他们的安危都做不到……干脆回去后给他们免税吧,不过那也不行,毕竟她也得过下去。
“呵,我们安纳托西亚在收税方面还从来没落后给别人,要知道,隔壁蛮族收的税比我们可少得多……甚至君士坦丁镇的奴隶都比安纳托西亚人过得好,至少我们没对他们课重税。”
“那你们还真是水深火热。”
克洛依抱住双腿,看向远处那若隐若现的火光。
那里是爱丽丝塔的火光,准确的说是爱丽丝塔的遗址,毕竟那里已经完全没人住了嘛。
“等等……那里怎么有人点火?”
克洛依猛地站起来,向爱丽丝塔的方向望去。
果然,爱丽丝塔的火炬又燃了起来,这说明那里肯定有人。
南希也顿时跳了起来,然后惊慌失措地凑向前,克洛依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紧张。
“这时候还能有谁在?”
“弗朗克?肯定是弗朗克!”
克洛依想不到还有别人了,难不成是主教?不,那家伙应该早就死掉了,那么只剩下弗朗克了!看来他一直都没走,而是在君士坦丁镇驻留了很久!
南希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问道:“你确定?”
“除了他还有谁?”
“比如说……莲?”
“喂,不会吧。“
克洛依叹了口气,然后撒开脚步往君士坦丁镇的路上奔去。
这个家伙,真让人不省心!
不到十分钟后,她又回到了这座凄凉的城镇,平日里这里虽然也很暗,但起码路上还有提灯巡逻的奴隶士兵,但现在只剩下断壁残垣与一片颓然的死寂。
借助吸血鬼自带的夜视能力,她才勉强能够看清眼前的道路。
卡菈的尸体还躺在路边,与被她烧毁的房屋和人们一起在此处下葬。
克洛依叹了口气,转而看向爱丽丝塔。
爱丽丝塔的火炬正熊熊燃烧着,果然里面还有人活着。
“走慢点呀,我可什么也看不见!”
南希紧紧地抱紧克洛依的手臂,唯唯诺诺地伸出脚步。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鬼。”
由于带着南希,克洛依不得不放缓脚步,她只感觉到脚被泥土或者骨灰之类的玩意所包裹,触感相当湿滑,恐惧立刻顺着腿攀上大脑,让她的步伐变得更慢。
等到她们俩终于走到爱丽丝塔前时,火炬几乎已经快熄灭了。
飘忽不定的火焰在她的眼中跳跃,染上一层美丽的绯红。
“我们到了吧?”
南希松开克洛依,然后蹲下身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家伙刚才紧紧地用胸把克洛依的手臂包裹住,让她的手臂差点脱臼,她一度怀疑这是故意的。
“到了到了。”她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弗朗克真的在里面吗?”
“不知道,也可能是莲,又或者是他们两个。”
克洛依看了眼爱丽丝塔的入口,她记得那里原本有个木门,但现在也已经不见踪影。
“我觉得……弗朗克不太可能会回到这里来,要找他最好还是去镇外找。”
“镇外?你知道他在哪里嘛?”
克洛依看向南希,眼眸紧紧地盯着她的胸部……啊,不对,看错了。
“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想办法先从这里出去。”
“那他不吃药了?”
“唔……他应该早就搞到药了吧,也可能……他根本就没病。”
这倒是新的见解,说实在的,弗朗克只是自称自己生病了,究竟有没有问题她也不知道,不过和几十个病患住在一起的话没有病估计也得了吧……
“那他会去哪里呢?这附近也没有可以给他休息的地方啊。”
“我猜他会去庙宇,因为那是我们一开始就在的地方,那里肯定有出去的线索。”
“有道理……说不定他已经找到机会出去了。”
“那还等什么呢?我们快去那里找他吧。”
南希攥紧双拳,紧紧地盯着克洛依不放。
“不……还是先找到莲再说吧。”
克洛依摇摇头,然后走上台阶,进入爱丽丝塔的内部,但南希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说真的,我们快走吧,这里让我感觉有些不妙。”
南希抱着箱子,眼中流露出从未见过的恐惧。
“快来啊,莲可能就在上面呀。”
克洛依无辜地眨着眼睛,向南希来回招手。
但南希却毫不领情,而是傻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不,果然我还是……”
“还是不肯面对自己的罪证?”
莲的声音从上方坠下,克洛依昂起头,看见她正缓缓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交给你了。”
克洛依为她让开一条路。
“我们可是一起共事两年了……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吗?”
莲在南希的面前站定。
“你……什么意思?”
南希的语气有些慌乱。
“你的化妆技巧确实高超……我一开始还没认出你,如果不是克洛依把你的事迹告诉我,我可能一直不会把注意力放到你身上。”
莲按住南希的肩膀,眼角微微抽动。
“化妆?你在说什么呀?”
南希歪起头,但眉眼间的紧张却一览无遗。
“我以为你是宫廷里少见的正人君子……但……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或者正在我的意料之内,毕竟世界上可绝对没有这么完美的人类。南希•卡罗琳,不,弗朗克。”
莲抬起眼眸,露出一道苦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