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蒙上一层灰色的纱衣,空气中的水汽味也愈来愈浓,冷风呼啸着穿过庭院,仿佛能卷走世间的一切罪恶。
现在明明是大中午,但昏暗的主色调却占据了朗基努斯的全部视野。
“要下雨了吗?”
她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云层,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只不过下雨天气在这个季节还真是少见,大多数情况雨水都会被瞬间冻成雪花飘落。难不成……是雨神大发慈悲要给农民们降下甘露?
旁边的男人搓着手,嘴里不停地哈着白气。
“好冷。”
“热知识,艾蕾迪斯可比圣弗洛斯温暖多了。”
朗基努斯不屑地扫了眼前的男人,然后看向前路。
“快点走吧,我们快要迟到了。”
这家伙叫希诺,貌似是中央教廷的骑士长,但她依稀记得那个教廷已经被克洛依一锅端了。
“我们就这么离开雷霆堡……真的好吗?”
希诺担忧地瞥了眼朗基努斯,他虽然比她高了一个头,但胆量却远远比她小很多……又或者是他对她有什么想法。
“不然呢?你还想呆在那里然后被克洛依抓起来暴打一顿吗?”
朗基努斯白了他一眼。
雾绪一听到克洛依回归的消息后就连忙赶过去希蕾娜堡了,甚至没留人看守,这不走还等到何时?
如果中央教廷的人都和希诺一样迂腐,那被作为初生牛犊的克洛依一锅端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希诺呆呆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参加新皇的加冕典礼,你该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吧?”
“新皇?”
朗基努斯长叹了口气,本来她还对这还算英俊的男人有点想法,但知道他的智商后就瞬间没了兴致。
“艾蕾迪斯的女皇冬妮娅啊,她的父亲和兄长都已去世,作为长公主的她就顺势继位了。”
“什么?艾蕾迪斯竟然容许女人当皇帝?”
希诺瞪大眼睛,显得相当惊讶。
朗基努斯捂住嘴巴,跟这个呆子说话真是白白损耗她的精力。
“都到了这么久了,你该不会我们这几天在干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地想要逃亡。”
哦,对,朗基努斯还没把真实身份告诉他。
“……好吧,我压根不是什么被压迫的奴隶,而是高贵的帝国元老,而且……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我等下要去见克里夫,你不想跟来的话就在这里呆着吧。”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一提到克里夫的名字,希诺那灰暗无神的眼睛就顿时泛起光芒。
“你说你要见克里夫?难不成是那位圣弗洛斯亲王吗?”
“除了他还有哪个克里夫?”朗基努斯没好气地说道。
“我爹就叫克里夫,这个名字还在圣弗洛斯挺常见。”
“好吧好吧,就是克里夫•诺曼庭,你想见他干嘛?”
朗基努斯双手抱胸,靠在一颗石柱子上,盯着希诺的身子不放。
希诺垂下头,过了十几秒后又猛地抬起来。
“我想向他宣誓效忠。”
“效忠?你?”
朗基努斯忍住心中的笑意。
“小子,克里夫身边可不缺你这种莽夫。”
他需要的是大脑和臂膀,正如布洛恩和她,而不是一个没头没脑的愣头青。
“不只是我,还有中央教廷。”
朗基努斯心中的嘲讽顿时荡然无存。
“你能代表整个中央教廷?”
“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浩劫里,我教损耗了近半数教士,十二位枢机主教们死的死,逃的逃,所以目前由我以骑士团团长的身份代行中央教廷的领袖一职。”
“你……你竟然是中央教廷的领袖?”
朗基努斯差点惊掉下巴。
那个主宰西大陆将近300年的中央教廷竟然沦落到让一个呆瓜当领袖了吗?
“没错,虽然我们元气大伤,但我还在让手下人寻找枢机主教与地方教士,相信教廷马上就能恢复过来。”
朗基努斯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毕竟圣教在西大陆耕耘了300年,即使中央教廷被毁了,地方上还有千千万万的小教会可以补充,到时候将重新组成一个大势力,而在贪生怕死之辈都死绝之后的中央教廷只会比以前更强大。
“我相信你的话,但……你有圣物吗?就是教宗经常佩戴的那个。”
希诺点点头,然后从腰带里掏出一个木质的十字架。
朗基努斯伸出手,打算触碰十字架,希诺并没有阻拦,但眼神却警惕地投向她的手,生怕她做出什么坏事。
“没错,这就是圣十字架。”
触感就和她当初给凯撒做好时一模一样,看来这群神棍有把它给保护好。
“我认同你是中央教廷的代表,请跟我来吧。”
朗基努斯转过身,往庭院的出口走去。
路上没什么人,这也是应该的,毕竟大多数人都去参加女皇的加冕典礼了,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甚至不知道女皇的真实身份。
朗基努斯领着希诺穿过一个又一个街道,流畅度让希诺也非常惊讶,虽说她也没来几次,但她对这个城市的前身了解颇深。
毕竟这曾是她的故乡,在她还不叫洛恩尼亚的时候就是了。
洛恩人可没能力建立如此美丽的城市,他们只会修复帝国的废墟,甚至连街道布局都与之前完全一样。
这是皇家剧院,那是大澡堂,朗基努斯在经过每一个街区时都默念着它们曾经的名字,它们已经都面目全非,皇家剧院被改成了风月场所,成了皇家X院,而大澡堂则被改成了一所大教堂,在经过大教堂时,希诺还停下来做了个祷告。
朗基努斯只能无可奈何地等着希诺做完祷告,就在这时,有几个行人站在街边探讨这什么。
“莉莉丝殿下呢?怎么不是她来当女皇?”
“听说莉莉丝公主因为和驸马谋害先皇被驱逐了!”
“啊?那个女人竟然胆敢弑父?”
朗基努斯叹了口气,看来克里夫精心编制的谣言非常成功,只可惜了莉莉丝和诺里亚,她还挺喜欢那一对夫妇的。
就在这时,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突然闯入行人堆,大声吼道:“给我闭嘴,莉莉丝公主不是那种人!”
行人立刻四散而逃,有一个行人离开前还对着那人做了个鬼脸。
“酒桶,别忘了还账啊。”
“我看他还等着他家莉莉丝公主给他还呢,哈哈哈哈哈。”
被称为酒桶的男人愤怒地追在他们屁股后面叫骂,就这样跑远了。
看来还是有聪明人的呀,一个风评极好的公主突然犯下弑父的罪行,怎么想都是谣言,只可惜人们都喜欢人云亦云。
朗基努斯双手抱胸,然后看向希诺。
“好了没有,等着你呢。”
“……好了。”
两人轻松地走到了凯撒广场——这是帝国的上一任凯撒出资建设的地盘,她为此还花光了帝国的所有积蓄,只为了笼络人心,但可惜还是被尤里乌斯击败了。
凯撒广场只能用富丽堂皇来形容,最中央有一处泉水,附近的座位足以容纳近万人,帝国最优秀的工匠们雕刻的雕像鳞次栉比地摆放在广场周围,简直就是艺术的天堂。
这里前身是供帝国公民娱乐的斗兽场,现在却成了艾蕾迪斯举办各种仪式的地方。
不过这广场还真是一点没变,无论是层层叠叠的座位还是广场的角落里那道藏得非常隐蔽残破的小门,小时候当朗基努斯的零花钱不够来看斗兽时,她总会从那个小门悄**地溜进来。
广场上已是人满为患,正如300年前人声鼎沸的斗兽场,鲜花铺满座位间的走廊,构成猩红的瀑布倾泻而下,不同乐器发出的美妙声音更是绕耳不绝,不愧是鲜花与音乐的国度,不过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朗基努斯感慨地看向四周,当初一起看比赛的观众与比赛场上的勇士们都已成了泥土,唯有她还有这座广场还存在于此。
当初父母带着她和哥哥姐姐们来这里看斗兽的时候,父亲和几个哥哥姐姐总会为胜者欢呼,只有她会因失败者的悲惨命运而感伤。
她还记得当时母亲摸着她的头,微笑着对她说道:“诺里亚真善良,以后一定能帮助很多很多的人。”
接下来呢,是哥哥姐姐们的反驳还是父亲的异议?她忘记了,但她记得,当时的自己是带着笑容的。
但她现在又成了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她有些恍惚,直到希诺推了推她的身子才将她唤醒。
“喂,加冕仪式已经结束了。”
朗基努斯摸了摸脑袋,只感觉自己沉睡了很久。
“这么快?”
希诺摇了摇头,然后无奈地说道:“你在原地睡了将近两小时,任凭我怎么叫你都不起。”
“好吧好吧,可能是太无聊了。”
“确实,感觉就像是念了一遍稿子一样,其他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很多听到一半就离席了。”
希诺点头同意。
朗基努斯环顾四周,周围的座位果然空空如也,这附近也只剩下他们两人。
正当她也要站起身时,一个声音却将她的行动冻结了。
“朗基努斯,原来你没抛弃我啊?”
如此戏谑的语气在这世界上只属于一人。
克里夫的鹰隼冷冷地盯着她,脸上则扯开一道温和的微笑,而冬妮娅裹着帝王袍子,头戴着艾蕾迪斯那远赴盛名的帝国冠冕,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克里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朗基努斯冷冷地回话道。
“布洛恩和他弟弟已经离开了我,你没发现吗?”
“哦?那个侏儒啊。”
朗基努斯确实没看见他们两个人。
“除此之外,威廉和爱莉希雅也都断绝了和我的联系,我真是成了个孤家寡人呀。”
克里夫的笑容愈发灿烂。
“那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因为我迎来了新的客人,你旁边这位就是希诺爵士了吧?”
“不敢当,我只是一介流浪骑士。”
希诺走向前,将手按在胸前,先是对着冬妮娅微微倾身,然后再对克里夫行礼。
“我很荣幸与你的父亲同名……希诺爵士,希望你的到来能为我们带来新的见解。”
“您怎么知道我的父亲叫什么?”
希诺下意识地瞥了眼朗基努斯,但她只是耸耸肩。
她可没有告诉克里夫这种事情,估计是他自己去研究的,这位亲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将手下的家世打探的一清二楚。
“哈哈,那是个秘密,总之,请您一会移驾到皇宫,这位好客的女皇正打算好好招待我们呢。”
冬妮娅默默地点点头,在看惯了穿兜帽的她后,现在看她穿正常衣服还真有点不习惯,何况她还打扮得这么漂亮。
一袭金色的长袍披在她的肩上,丝带缠绕着她的身体,犹如神话中的女妖般艳丽,她的脸庞被灰尘和面黄肌瘦被蒙蔽,但现在也已经完全显示了其本来的姿色,可以说,冬妮娅的美丽绝不下于她妹妹。
冬妮娅像是察觉到了朗基努斯直勾勾的目光,不禁皱起眉头。
“唔,我先在皇宫等着你们。”
说罢,她就和跟在旁边的廷臣们一块走了。
过了不久,希诺突然对着克里夫单膝下跪。
“那么,克里夫大人,我在此以中央教廷的名义向您宣誓效忠。”
“哦……这么直接?”
克里夫眯起眼睛。
“您与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们也需要您的庇护才能够彻底复苏,我认为完全不需要犹豫。”
完美的逻辑,看来这家伙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朗基努斯看向克里夫,只见他点了点头。
“好的,希诺爵士,我欣然接受你与教廷的效忠,但我不会过多过问教廷的事务,绝大多数事情得由你们自己进行,你意下如何。”
“乐意之至。”
克里夫重重地点了点头,希诺也跟着离开了,广场上顿时就剩下了他和朗基努斯两个人。
“我猜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朗基努斯露出笑容。
“不……不用,但你估计休息不了多长时间了,你得马不停蹄地去安纳托西亚,克洛依这会估计已经准备动身了。”
“安纳托西亚?那国家不是已经灭亡了吗?”
“国家是没了,但她的人民还在,只需要新的女皇即可重塑一个崭新的帝国。”
克里夫按住手臂,语气异常冷静。
“你的意思是克洛依要去那里当女皇?”
“我不知道,所以需要你去那里调查一番。”
“但我听说攻占安纳托西亚的是那群热衷于火焰与近亲结婚的黎凡特异教徒。”
“怎么,你怕了?”
“不,但我记得黎凡特应该还是一群城邦状态,这种国家是怎么击败拥有数万士兵的安纳托西亚帝国的?”
克里夫露出一道微笑。
“朗基努斯呀,你的消息滞后了,在不战法则失效后,黎凡特就已经被整合成一个统一的国家了。”
“那群以小国寡民为傲的家伙竟然会甘心整合成一个国家?”
朗基努斯记得黎凡特唯一一次统一还是在帝国时期,当初元老院在征服黎凡特之后,把整个黎凡特划进了一个完整的黎凡特行省,但那群黎凡特人就是不喜欢统一的行政区划,为此还爆发了多起叛乱。
“当然不是自愿整合,而是被一个城邦的国王给一并征服了。”
“这么厉害?他是谁?”
“他叫大流士,是被黎凡特人尊为「征服王」的存在,而这种战争狂人现在已然攻下了东西大陆的门户安纳托西亚,你猜猜,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
朗基努斯叹了口气。
“你就叫我去应付这种人?”
“只需要看看克洛依想干什么就行,我可不指望你能跟这样的狠角色对上。”
克里夫耸耸肩。
“你确定那个大流士不是威廉或凯撒?”
一般来说,只有身处魂环之内的威廉和凯撒才能干得出这种搅翻天地的事情,至少在不战法则生效之前他们两个就已经将无数个国家消灭殆尽。
“确定不是,应该就是个被神眷顾的家伙。”
“那看来你多了个新对手。”
朗基努斯自己倒不怕什么征服王,当年威廉和凯撒搞出的乱子可比他大多了。
“不,我还不至于把他放在眼里,我说过,我只对克洛依感兴趣。”克里夫冷静地回答道。
“呵,我可以把她绑来给你。”
克里夫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对了,你好像换了个身体。“
“没办法,之前你给我的那具身体已经彻底没用了。”
听了这句话,克里夫的眼神突然闪躲了一下,但又立刻恢复了原来冷峻的模样。
“无论如何,朗基努斯,安纳托西亚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