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爱丽丝法典》第二十条,兹此宣判:南希•卡罗琳由于欺瞒领主、危害民众生命安全,数罪并罚,但由于制药有功,判处终身劳役。”
当克洛依把卷轴合上的那一刻,被绑在柱子上的南希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克洛依皱起眉头。
难道是因为免除死罪而欢呼雀跃了?
“我笑你太傻了,竟然没把我杀掉。”
南希的话语沙哑而富有攻击性。
她当然知道南希在内涵她什么。
克洛依扫了眼旁听席,瞥见不少人展现出失望与愤怒。
这些人大多是希蕾娜堡仆人的家属,他们的亲人有的因为南希干的好事而还在家里调养,有的则永远葬身在了君士坦丁镇,如今听了她得以免除死罪,他们心中对她的怨恨自是水涨船高。
没办法……现有法律中也没有提到该如何治南希故意传播瘟疫的罪,所以她也只能以欺君之罪处之,但这种法律是不存在死刑的。
更重要的是南希手里还握有治疗瘟疫的配方,如果夏莉娜所言不假,那安纳托西亚还有数以万计的患者在痛苦中死去,如果克洛依想要进军安纳托西亚,她的帮助不可或缺。
露西亚建议她开个私密审判以避免民愤,但没有民众参与的领主法庭可不具有任何的法律效力——至少在她眼中是这样的。
不过好在有几个壮汉用欢呼表示支持——这是露西亚专门雇来的人,也是打手,负责在情况失控时维持必要的秩序,也是克洛依对她的妥协。
如果真有几个暴民冲上前把南希动私刑,那她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有可能会伤害到她。出于这些理由,露西亚不仅安排了那几个壮汉,也对旁听的民众进行了筛选,而选出来的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完全不可能威胁到她的安全。
正如露西亚的预想那样,听众们最大的不满也就是骂了两句,然后纷纷离席,整个法庭上很快就空了。
克洛依叹了口气,将判决书合上,然后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汐奈。
她这次久违地没睡着,而是全程认真地在听——毕竟一共也没花多少时间。
“结束了嘛?”
汐奈打了个哈欠。
“你这就困了?”克洛依打趣地问道。
汐奈昨天大概只睡了8个小时,部分原因是昨晚为了庆祝她归来而开了一场晚宴,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汐奈跑来夜袭了她。
克洛依已经忘记了汐奈具体干了些什么——毕竟她当时已经因为喝了很多葡萄酒而断片了,但总之当她一大早起来的时候,汐奈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她旁边,而那两座浑圆的山峰已经微微泛红了,不难想象昨晚有多么激烈。
一天之内竟然和两个人干了那种事……真亏她今天早上还能下得了床。
“哼,谁叫你昨晚……”
汐奈嘟起嘴,腮帮子鼓得圆圆的。
“打住,明明是你来夜袭我的。”
“谁叫你突然一声不吭地不见了整整好几天啊……我还以为……”
汐奈将手放在裙子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克洛依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汐奈的头。
“好啦,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这了吗?”
果然……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汐奈还是那个汐奈,这让她消沉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汐奈用手指抚干泪珠,迟疑了好几秒钟,然后才抬起头,用紫罗兰眼眸将克洛依含在其中。
“爱丽丝……真的走了吗?”
“是的。”
克洛依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绕不开她吗。
虽然在那次浪漫的重逢后,克洛依对她的恨意已经消减了一半,但心中却还堵着一颗大石头。
“她……她有说明为什么要离开吧……难道是因为饭不好吃?还是我们招待不周?”
汐奈双手合十,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克洛依不放。
看来汐奈还是不肯面对爱丽丝叛变的事实。
要知道,汐奈对爱丽丝的喜爱丝毫不下克洛依对她的喜爱,当得知爱丽丝叛变后,汐奈的第一反应是她要去当卧底,这个判断还有些道理,但之后越来越退化,到了现在最终变成了「爱丽丝吃不惯希蕾娜堡里的饭菜所以跑了」。
“我要是知道也不会让她走了。”
克洛依耸了耸肩。
她究竟因为什么才不惜和保守派狼狈为奸?难道是西琳告诉了她什么吗?
不知道……不了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爱丽丝几乎一无所知,无论是身世还是喜好,爱丽丝身上一直笼罩着层浅浅的雾。
但说不定是克洛依自己没有留心去观察……要知道,她这人就连自己的妹妹喜欢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她的漫不经心体现在方方面面,无论是人际交往还是治理辖区,而她现在就在消化漫不经心因为所造成的苦果。
不行……不能再混日子了,必须做出改变!
克洛依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本来有些空洞的眼神又重新有了光泽。
“汐奈,明天开始跟我一起去微服私访吧!”
“微服私访?”
汐奈用手抵着脸颊,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走遍伯爵领的大街小巷,然后观察民众的生活状况,最后思考我们领主是不是做得有哪些不好。”
话音未落,汐奈的眼中就闪过一道亮光。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逛街了!呜呜,我被闷在希蕾娜堡好久了都还没出去过呢!”
根本不是逛街呀!不,好像差不多……?
克洛依晃了晃脑袋,总感觉每次和汐奈说话都会被她拉到同一智商线上。
“我们现在就走吧!刚好也可以招来新的仆人!”
汐奈扑通地一声站起身,展现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唔……有道理,安洁也想采购新的食材。”
安洁最近仿佛切肉切上瘾了,不停地要求其他人从仓库给她搬来肉来切,还经常对着切好的肉傻笑。幸好她想切的是动物而不是人,不,说不定她只是借切动物肉来缓解切人类的欲望。
“不用啦,安娜姐已经帮她抓完了。”
“抓……?”
“对呀,安娜姐说照料花花草草不适合她,然后她就和君士坦丁姐一起去幽闭森林狩猎了,一天能抓好几头鹿呢。”
“幽闭森林……那鬼地方不是会迷路吗?”
克洛依还记得当时还叫小诺奇的朗基努斯在里面演了一场拙劣的戏,结果就暴露了。
“你忘啦?安娜姐可是在幽闭森林里住了足足好几年,很可能比当地的猎人还熟络地形呢!”
汐奈牵起克洛依的手,然后将手指头对准远处。
“出发,去逛街咯!”
“喂……我说你们两个。”
一阵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克洛依转过头,只见被束缚在柱子上的南希正耷拉着脸,眯起眼睛看着她们。
“能不能先给我松绑再畅谈你们的聊天计划啊,我在这里可是快冻死了。”
差点把这家伙忘了。
克洛依盯着南希,感到有些伤脑筋。
汐奈叉起腰,说道:“不能放你哦,你可是我们的囚犯!”
“但这位大小姐刚刚不是宣布了我无罪吗?”
南希看向克洛依,脸上咧开一道笑容。
“你哪只耳朵听到你无罪了?明明是终身劳役!”克洛依低下头,指着南希的脸喊道。
“终身劳役是什么?”
“一言蔽之,就是给我们做牛做马。”
“……那敢情好,我随时准备洗干净准备身子上您的床。”
南希露出促狭的笑容。
汐奈立即挡住克洛依的身子,大声喊道:“不行,克洛依是我的!”
“你可别想上我的床。”
克洛依摇了摇头,她就算再饥渴也不至于来者不拒,尤其是南希这样没有职业操守的医师。
“那您想让我做什么呢?干农活?还是把我丢去青楼里当风尘女子?”
“给我不停地制药,然后去救更多的人,为你犯下的罪孽赎罪。”
南希愣住了,眼睛里闪过一道若隐若现的光芒。
“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总算搞定了,克洛依轻轻地摸了摸脸颊,然后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匕首,将束缚南希的绳索砍断。
她扶住向下坠去的南希,然后轻轻地说道:“跟我们一起走吧,顺便给你买身新衣服。”
希望逝去仆人的鬼魂能理解她的行为。
南希看了眼克洛依,然后突然笑出声来,但这次的笑声却全无嘲笑的色彩。
“如果我猜的不假,你也救下了夏莉娜是吧?”
“嗯,这里没有给瘟疫传播的环境,所以我让她在这里放心地生活。”
“那你就祈祷在君士坦丁镇发生的事情不会重演吧。”
南希收起笑容,然后踉踉跄跄地走下受刑台。
“她脑子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妙。”
汐奈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就突然倒下。
那是因为南希的任务已经彻底完成了吧。
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给父亲复仇的女儿,她都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人生应该了无遗憾了。
但作为一名医生,她却背叛了自己救死扶伤的使命,为此,她需要赎罪——在接下来的时光拯救比她伤害过的人多数倍的人,但这还不够,罪孽将一直萦绕在她头上,直到她寿命的终结。
正如克洛依将背负着那无辜死去的上千名士兵的生命一样——不,死亡人数在接下来可能还会继续增长,但她也已下定了决心。
只有不断前进,不断征服,妹妹才会和她重逢。
阳光斜斜地投下,模糊地在地面上勾勒出南希的影子,突然间,影子停了下来。
南希回过头,将视线投向仍在台上的克洛依。
“克洛依•莱茵娜,我父亲果然说得没错……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救世主……吗……?”
克洛依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头,那里本该有个皇冠,但她已下定了决心,只有拯救完安纳托西亚的民众、被他们拥戴成女皇之后,她才有资格再次戴上那顶皇冠。
她看向远处,那是安纳托西亚所在的方位,爱丽丝就在那里等着她,她必定要在那里和爱丽丝将所有事解释清楚,说不定克里夫也在,毕竟他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干扰她。
棋子再次聚拢,重新排列于新的棋局,而棋盘上的棋手也换了人。
但她真的有能力成为棋手之一吗?
“克洛依,我们快走吧,大家还在等着我们呢。”
汐奈牵起克洛依的手,脸上露出一道浅浅的笑容。
克洛依看向汐奈,熹微的阳光照亮她的脸庞,为她的笑容绽放出别样的色彩。
对啊,根本没必要担心,克里夫只有寥寥几个心腹,威廉更是孑然一身,但她不一样,她身后可是有希蕾娜堡的大家呢!
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只要大家在一起总是能解开的!
克洛依昂起头,绯红眼眸盯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地平线,不禁嫣然巧笑。
“嗯,一起走吧!”
第二卷 艾蕾迪斯帝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