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菲不见了。
当伊莉雅跪在台阶下、将这件天大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大流士时,他却还稳稳地坐在座椅上丝毫不动摇,就像具雕塑般冷静。
“召集首都警备队。”
在掷下这句强而有力的话语后,他突然站起身,将头顶的皇冠摆正,海蓝色眼眸凛然地扫过底下的一切:除了下跪的伊莉雅,其他贵族如同木头般伫立在原地,面色苍白,显然已经预知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大流士一边将脚步踏下台阶,一边说道:“显而易见,摩尔越界了,那我也得向他宣战才算得上礼尚往来。”
“摩尔首席?”
一听到他的名字,贵族就吓得说不出话来。
“先是绕开防卫森严的城堡,然后毫无声响地将侍卫杀死,再无声无息地将娜菲偷走,除了摩尔首席从中作梗之外我想不到有别的可能了。”
大流士将怀里的剑插得更深,力度足以撑破他那已经出现裂痕的木质剑鞘。
对于刚投在大流士麾下的安纳托西亚贵族可能会对突然宣战感到惊讶,但对随他一路征战的黎凡特人来说,陛下这突然的决定绝不是空穴来风。
从兵权到人事选用,摩尔首席就是一道巨大而深邃的影子,罩在征服王和王后的身后,几尽要将他们彻底吞噬,所有人都在心底里知道,他才是黎凡特的无冕之王。
即使如此,仍有不少贵族面露难色。
“大人,为什么王后不能是被女皇党掳走了呢?那群恐怖分子有这种能力吧!”
有个贵族还想要将锅扣在女皇党头上。
大流士昂起头,冷冷地瞥了那贵族一眼,高声宣布道:“一周前,前任警卫总长赛斯特就在这里被女皇党杀害了,我不相信没有内应能够成功。而在赛斯特前后也有许多人死在女皇党手下,这些人有个共同点:都是由我本人任命的官员,而摩尔首席的党羽丝毫未损……女皇党只不过是摩尔的遮羞布罢了。”
“我能理解您的愤怒,但宣战?陛下,您认真的吗?那可是我们的宗教领袖啊。”
一个肥胖贵族捂着嘴巴,脸上露出恐惧的身情。
“我的士兵们不会对他挥剑的!那可是会下地狱的勾当!”
“所以我派首都警备队上,那群圣教徒正想将摩尔放在火刑架上活活烧死呢。”
贵族捂着脸,嘴里喃喃道:“派安纳托西亚人去杀我们的同胞?神明啊……这都是什么事。”
大流士扫了眼发出异议的贵族,那人立刻缄口不言,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再说话。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宣布道:“你们以为摩尔是个深得民心的家伙?不,我想大家都很清楚那个叫芙安塔的女人是怎么死掉的吧?”
尽管明面上是说被女皇党的刺客给暗杀的。但所有人都清楚芙安塔是被摩尔亲手杀死的。
身为议会的二把手,却仍然死得就像一条狗一般难堪,更何况其他人。
这就是大流士想传达给底下人的意思。
伊莉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只见所有贵族都若有所思地垂下头,脸上的不安也都缓解了不少。
很巧妙,但是缺点气候。
也有贵族趁着众人思考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用脚趾都能猜到他们是去做什么。
大流士突然走到伊莉雅身旁,她连忙将头颅垂得更低,以免自己被他那旺盛的怒火波及,然而,他却轻轻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站起身。
当她撤开脚步,一口气站起身时,大流士却有按住了她的肩膀,她的绯红眼眸就这样被迫与大流士对上了。
对方的深蓝眼珠里同样写满恐惧,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可能压根没想好怎么和自己的控制者决斗,即便如此,他眉眼间仍充满坚毅。
伊莉雅立即垂下眸子,以免让麻烦惹到自己身上。但大流士却温柔地用手指抵起她的颔部。
“艾丝曼小姐,我能请你去寻找我那冒失的妻子吗?”
“陛下,我恐难以胜任,我只是王后的玩伴,而且又是个安纳托西亚人……”
“正因如此我才要派你去,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大流士的语气不容置疑。
到了这个地步,伊莉雅只能低头领命。
就在这时,她突然被大流士拉了过去,两人是如此地接近,以至于他们之间的距离一度只能容纳彼此的呼吸。
他默默地注视伊莉雅的眼球,接着露出了一道浅浅的微笑。
“你的眼睛就像摩尔那般嫣红。”
对方的口气就像含着花朵般芳香。
“万分抱歉。”
“娜菲很喜欢他的眼睛,或许就是因为这点对他抱有好感,希望她对你也一样。”
话音刚落,大流士松开伊莉雅的手臂,让她踉跄地向后退开好几步。
“请毫发无损地带回娜菲,我不是以国王或是丈夫,而是以一位兄长的名义拜托你。”
“我会的。”
在大脑处理完这句话的可行性之前,她的肌肉记忆已经说出了这句话。
但没有兄弟姐妹的她为什么会对这句话有这么强的共鸣呢?
作为伊莉雅,她完全找不到答案。
在伊莉雅的意识回归之时,她已经坐上了前往萨斯克的马车。
安吉尔正端坐在她对面,面带担忧地看着她。
“主人?您就这么答应了?”
“嗯。”
她乖巧地将手放在双腿之上,但端正的坐姿却掩盖不了她慌乱的内心。
去找?去哪里找?
伊莉雅对王后的去向只能用无知来形容。
但心中却有个声音在对她说:“去萨斯克。”
帝都已经陷入内乱与恐怖的疑云之中,说什么她也不想踏入那里一步,何况也很难想象摩尔首席会把王后带到在征服王控制之下的帝都中去。
如果她是摩尔首席,她在得到王后之后只会想着尽快将这烫手的山芋脱手,获得更多谈判的筹码。
至于转手手段……马车会被黎凡特人拦下,但帆船就不一定了,毕竟黎凡特人是陆地上的皇帝,海洋上的婴儿。
而方圆百里,能够进行航行的城市除了帝都之外也只有萨斯克了。
她没去过这个城市,甚至连名号也是从娜菲那听到的,王后还特别想去萨斯克的圆形斗兽场旅游。
或许她这次真的看到了圆形斗兽场。
伊莉雅为她的友人捏了一把汗,心里祈祷着尽快赶到萨斯克。
或许祈祷真的有效,没到半天他们就已经来到了萨斯克,伊莉雅跳下马车一看,马儿都已累得虚脱,车夫也差点累岔气。
她让安吉尔给车夫点小费,自己则率先往萨斯克的城门走去。
一个身高有两个伊莉雅高的卫兵死死地守在城门前,双眼贪婪地盯着底下的少女。
“站住,过城费1特里尔。”
1特里尔银币么?伊莉雅皱起眉头,作为单纯的入城费,这价钱似乎过高了些,在圣弗洛斯,她就没见过这么贵的关卡。
她环顾四周,这里好像只有他一个卫兵,但身材高大的他却足以顶两个人。
“大哥哥,能便宜点吗?我们只是进去逛一圈就走。”
伊莉雅扣紧双手,眨了眨眼。
她并不是掏不出钱,但如果砍都不砍就给很可能会被对方加价,这可是她的亲身经历。
没想到,卫兵竟然让开了一条路。
“我一看你就没钱,算了算了……进去吧。”
伊莉雅连声道谢,正想大步走进去,却突然被卫兵按住了头。
“像你这种穷光蛋要逛就去奴隶市场逛吧,别怪我无情,谁叫我女儿急需用钱呢?”
卫兵露出一道狞笑,然后伸出手抓向伊莉雅。
突然间,他的动作凝固了。
伴随一道划破空气的巨响,他的头与身体间立刻出现了一条纤细的裂缝。
哐当一声,他那颗硕大的人头滚落在地,海量的血液随即喷涌而出,在原地形成一道靓丽的温泉。
安吉尔从逐渐浓郁的血色中走了出来,微微抬起的手还冒着热气。
“安吉尔!”伊莉雅不爽地大喊。
她将曾经还是人体的物体踢进附近的草丛里,然后径直朝伊莉雅走来,脸上还带着歉意。
“抱歉,主人,我情不自禁就……”
“算了算了,趁其他人被血腥味吸引来之前快走吧。”
伊莉雅可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耗了。
她只想早点找到娜菲,或者至少远离征服王和摩尔首席的斗争。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群家伙要打起来了。
虽然嘴上说着同样的话语,甚至信仰着相同的宗教,他们却还能因为各种原因打在一起,她可不想搅进这愚笨至极的战争中。
而现在是绝佳的机会,从这里坐船就能回到熟悉的圣弗洛斯,回到她母亲的怀抱中去。等到一切结束之后,至少等到黎凡特人内乱结束,再来接收父亲的财产也不算太迟,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等来女皇党光复。
但如果在政治斗争中站错队,能回到圣弗洛斯的可就只有她的裹尸布了。
如果就在这里死去,她就会对不起所有人,对不起被她背刺的温斯顿,对不起喜爱着她的娜菲,更对不起一直陪伴着她的安吉尔。
她咬紧牙关,向着萨斯克迈出最关键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