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黑发嗖地掉落到地上。
摩尔扫了眼脚底,那里不知不觉中已经堆起了一堆黑色的小山。
他闭上双眼,任由耳畔充斥着剪刀的切割声。
“这长发你留很久了吧,就这么剪掉真的好吗?”
一道悠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原来过了很久了吗……
“你可以试着留一下长发,这样就不用经常修剪了。”
加莱西曾经这么对他说。
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剪过头发,而是任由其疯长,直到加莱西失踪。
当那天他一声不吭地消失时,摩尔还以为他只不过又去火炬旁祷告了——就跟以往他心情不好时那样。
但等到告别大流士一家后,他却仍不见踪影,这时后知后觉的摩尔才想起要找他。
这些天来摩尔可是动用了所有人脉寻找他的踪影,但那老家伙却如同人间蒸发般没了痕迹。
或许是习惯了他的陪伴,在失去他后,摩尔只感觉六神无主,连吃饭睡觉都没有力气,就像他原本年纪应该拥有的状态。
但如今他的胸中只有复仇的怒火。
理发师将他的头颅在镜子前摆正,让他得以看清自己的面容。
原本长如瀑布般的超长发已经变成了短小精悍的碎发,而在厚重的刘海之下,一对绯红的双眸却毫无生色。
明明年龄已近八十,但他的容颜仍如同少女般精致,而在短发的加持下,他终于不会被人轻易认为是女性了。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不错。”
摩尔不想多说太多,正打算坐起来,却又被理发师给压了回去。
“别紧张嘛,据我所知,下面的事情可多到你处理不来,不如再跟我聊聊天呗?”
理发师搓弄着他的脑袋,就跟搓小孩子般。
摩尔瞥了眼她的眼眸,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长话短说。”
“听说大流士已经要到帝都了哦?”理发师说道。
“那就让他撞死在血墙下吧。”
血墙确实能抵挡住一切,如果不是伊兰妮娅内有瘟疫而军心大乱,安纳托西亚人甚至能守到到世界毁灭。
“唔……这也在你的计算范围内吗?”
“不要拿这种已经过时的情报来扰乱我的耳朵。”
大流士对他的反抗可早就在他的计划之内了,实际上这正是终结的前奏。
他相信大流士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如果他还想要娜菲活下去的话。
“既然你已经准备迎接大流士了……那么女皇党呢?你想怎么对付那群安纳托西亚反抗军?”
理发师的问题逐渐犀利起来。
“我对老鼠可不感兴趣,他们那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在我麾下的兵团眼里不堪一击。”
“老鼠也能害死大象。”理发师断言道。
而摩尔只是摇摇头,谢绝了理发师的忠告。
他的军队之前可不费吹灰之力就横扫了整个安纳托西亚,这次面对的还只是一小群叛乱分子,根本不用担心他们能兴起什么风浪。
“还有吗?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克里夫亲王似乎派了几根钉子……”
“他只能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来恶心我,与他祖父相比差远了。”
圣弗洛斯与安纳托西亚相距千里,他可不觉得克里夫对这块土地有什么过多的妄想。
理发师拍了拍手。
“这么说你已经无所畏惧了?”
摩尔眯起双眼,抚着自己那有着微小起伏的胸口。
以大流士为首的内部倾轧,女皇党为代表的叛乱,以及克里夫为首的外部干涉,即使将所有势力都遍历了一遍,但心中的悸动果然还消不下去。
总感觉有什么被他落下了。
那位藏在大流士、女皇党和克里夫三大势力背后的某个人物。
理发师将剪刀放到了桌角,整个人坐到了地上。
“摩尔大人……真期待你该如何将死局变活,要知道,所有人都等着把你架在火上烤着呢。”
摩尔冷冷地瞥了眼理发师,然后点了点头。
“没错,我现在就是矛盾的焦点,每个人都恨不得把我当作靶子攻击至死。”
他可是隐居了将近两年,但依旧逃不过被清算的结局。
大流士想扳倒他这个摄政王重新获得王权,女皇党想把他从安纳托西亚赶走,克里夫则想从混乱中分一份羹。
“而当你这个靶子倒下……”
“其他人就会意识到我对维系他们的平衡有多么重要。”
摩尔突然笑出了声。
“但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击败。”
他为了这次征服可是酝酿了足足几十年,绝对不能被这场混乱化解。
只要将这次混乱解决,他就能肆无忌惮地向西扩张了,甚至能够复兴古帝国的荣光,不,比这件事更加伟大。
到那时……加莱西就能再度与他见面了。
不,不光是加莱西,世界的所有人都将得到救赎,就像他所侍奉的神明许诺的那样。
与此同时,理发师将丝袜脱了下来,露出她那美丽的脚板,狠狠地踢向摩尔的背。
“别犯花痴了,话说士兵好像抓到了一位很有意思的人,你不去看看嘛?”
“我知道,是一位从萨斯克城逃跑的奴隶,我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真的吗?”
理发师搓着自己的手,脸上露出一道浅浅的微笑。
摩尔蹙起眉头,压根想不明白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等到他来到关押那个奴隶的地牢时,他才明白理发师的用意。
一位黑发少女蜷缩在笼子里,浑身都是血痕,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
一个穿着长袍的官员走上来,对他介绍道:“摩尔首席,这家伙想偷偷地进帝都,却被我们的卫兵给逮到了。”
摩尔看向少女的胸口,那里赫然刻着一道猩红的奴隶烙印,那是串人名,代表着她主人的身份,摩尔依稀记得这名字属于前几天死于非命的萨斯克城主。
她都带着这个痕迹了,以为从萨斯克跑到帝都就会安全?实在是太愚蠢了。
黑发少女颤抖着抬起头,眼神里含着绝望的空洞。
摩尔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他也曾有过这种眼神。
那是曾经有希望,却旋即堕入绝望的人才能拥有的目光。
除此之外,这位少女……
“把她放出来。”摩尔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什么?大人……这家伙在奴隶市场上可是能卖出不少价钱啊。”
“我会给你她身价十倍的价格,把她交给我。”
摩尔直勾勾地盯着官员,语气不容置疑。
“好的……您说得算。”
官员灰溜溜地跑走了,随后摩尔拿着他给的钥匙打开牢笼,为少女松开镣铐。
“你叫什么?”摩尔问道。
“蜜儿。”
蜜儿低下头,语气弱到就跟蚊子一样。
真是个弱小的女孩,真不知道她能不能担任他交给她的大任。
还没等摩尔反应过来,她就立即埋入他的怀里。
与那闪着寒光的匕首一起。
眼见着匕首结实地击中了摩尔的心脏,少女露出由衷的笑容。
下一刻,摩尔却将少女抱得更紧,让她吓到松开了手中的匕首。
“蜜儿吗……真是个好名字。”
在匕首掉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摩尔的伤口也刚好宣告修复完毕。
在这昏暗的地牢里,唯有他那猩红的双眸泛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