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眼前的断壁残垣就是安纳托西亚的前皇宫。
大流士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眼前的废墟就是誉为伊兰妮娅的明珠的宫殿。
他可从未下令焚毁皇宫,所以这惊世杰作大概是安纳托西亚女皇自己干的。
她有把自己祖宗的居处烧个精光的决心,却没办法组织起一次像样的防御阻止他们的攻城。
真是个废物,就跟之前的他一样。
再往前走是王座厅,走廊的天花板整块整块得踏了下来,阳光从缝隙斜照而下,照亮大流士那迷茫的脸庞。
宽广的两侧则站满了来自黎凡特和安纳托西亚的贵族,就像小猪仔般叽叽喳喳。
“这不是恩科司公爵吗?您也投到征服王麾下了?”
“谁人不知陛下的威名,嘿嘿,我还等着分查尔顿那小子的地呢,本来和他老爹一样早点认清现实多好,偏要加入叛党……”
在大流士经过两位贵族时,他们还故意提高了音量,像是故意要让他听到似的。
但大流士没功夫理会这些只想着功利的生物,而是径直地打开了大门。
从天空中坠下的强烈光线将他的视线暂时剥夺,当他再度看清眼前的事物时,却发现偌大的王座厅只剩下了一把座椅——王座。
但那或许根本就不算是座位,因为构成它的不是木头……而是龙的头骨,也只有它才能逃脱烈火的侵袭。
他原本以为龙只是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事物,然而它的存在却在这个令人难以忍受的时间点被证明了。
很难想象安纳托西亚的疯子如何成天坐在龙头骨上处理政务。
而在王座旁边等候着的,是穿着标志性黑色礼袍的摩尔首席。他留着黑色的短发,鼻子以下则被面纱遮住,看起来颇为神秘。
在场的人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瞻仰这位传说首席的面孔,却被王座厅门口的圣火卫一一挡了回去。
但那个老东西其实已经死了,而这家伙只不过是个赝品,戴着面纱则是为了掩盖紧张的表情。
想起摩尔首席那「绝妙」的计划,大流士就不觉叹气。
假装他们不和,借着内乱以引出背后蠢蠢欲动的势力——确实是很巧妙的想法,但那个老头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性命也会顺带着被夺去。
他等了这一刻已经等了十五年了,自他继承王位以来,摩尔就如操偶师般控制着他的所有行动。
若只是将他的权力给剥夺就罢了,但摩尔竟然还让他和娜菲结婚。
那可是他的双胞胎妹妹,他们之间流着相同的血脉,也有着几乎相同的样貌,小时候互换衣服穿,连他们的母亲都看不出其中的奥妙。
但那个鹤发童颜的疯老头却想让他们成婚?
他们家族早就因为近亲结婚而失去了活力,他的祖父母都没活过二十五岁,而他的父母也早早去世。生殖能力更是低下到了极点,祖母就因为生下他的母亲兼姑姑而难产而死,母亲生下他们俩时也差点重蹈覆辙,这就是神明为罪恶降下的诅咒。
而如果他和娜菲生不出孩子,那么黎凡特的王位就会落到谁的手里呢?事实显而易见。
即使一口一个遵循传统,神的旨意,也掩盖不了摩尔那昭然若揭的野心。
最重要的是,娜菲是自己的妹妹,绝无仅有的亲人,他绝不会对她有任何出格的想法,即使被摩尔按着头逼着也绝对不会。
想到这点,大流士不禁攥紧拳头,对眼前的首席怒目相视。
首席看到大流士那莫名其妙的怒火后,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开始轻轻抽泣起来。
大流士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摩尔已经死去的事实,而眼前的首席只不过是个叫蜜儿的奴隶少女。
看着眼前哭泣的蜜儿,他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但现在面临的局面可不允许他有任何的仁慈。
“别哭了,否则我就把你重新丢到奴隶市场去。”
无情的威胁很快地让对方止住了眼泪,她按住胸口,用着愤恨的眼神扫了他一眼,随即踮起脚尖看向王冠。
王冠如同羞涩的少女,静静地坐在头骨的顶端,正等待着将她娶回家的王者。
不过这王冠也是个赝品,毕竟真正的王冠早就被那个流亡去西方的公主给带走了。
赝品首席,赝品王冠,除了他这个国王之外,这场加冕典礼全都是赝品,不……或许他自己也是个赝品。
蜜儿将王冠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然后用着晃动的手递给大流士。
“现在还不是时候。”大流士低声说道。
因为配角们还没上场。
他回过头,轻轻拍起了手,示意让卫兵把人押上来。
片刻后,一男一女被卫兵们按着来到了王座厅。
大流士摸着下巴,眉头微微皱起。
他们是女皇党的领导人,男的是著名的尤里乌斯亲王,而女的则叫艾琳洁,是一位神秘的流浪者。
这两人本来想着趁黎凡特内乱而捞上一笔,没想到却大流士被反戈一手。
他让蜜儿以摩尔首席的名义重新集结了精锐军团,然后轻而易举地把女皇党这群杂兵给击退了,还抓到了他们的领导人。
这就是摩尔最初的想法:引蛇出洞,而他则将这个计划贯彻到了极致。
在看到女皇党被一网打尽后,剩余的贵族也大多认清了局势,连顽固派都纷纷投降,那位恩科司公爵前些天可还叫嚣着和他决一死战,今天就屁滚尿流地跑来投奔,简直把变色龙演绎到了极致。
但比起夺权动机明确的尤里乌斯亲王,艾琳洁更吸引他。
明明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流浪者,却一路当上了女皇党的领袖,只用色 诱恐怕没法做到这点。
她可能就是笼罩在安纳托西亚上空的那团阴影。
大流士看向艾琳洁,正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尤里乌斯给抢先了。
“尊贵的陛下,请问您带我们来应该不是为了让我们看您新的王冠吧?”
这家伙真是油嘴滑舌。
“当然不是……我才不会对一个即将上绞刑架的人解释太多。”
听了大流士的威吓,尤里乌斯立刻合上了嘴,转而在底下窃窃私语,就像在咒骂他一样。
看到这家伙终于安稳后,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走向艾琳洁。
“娜菲还活着吗?”
“我不会滥杀无辜。”
艾琳洁垂下眸子,他的心也顿时安了下来。
王后是高价值人质,他们应该不会动手,但他怕的是他们玷污了她的贞 洁。
不过看艾琳洁这副冷静的模样,她应该不会让手下人乱来。
大流士眯起眼睛,对着她说道:“这话从冷血刺客嘴里说出来可真难以置信,说实话吧,你们到底带走了我多少属下?”
赛斯特就死在他们手里,那可是他最忠诚的圣火卫……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制衡摩尔的人,如果他还活着想必会给大流士更好的解法。
“不比你杀的安纳托西亚人多。”艾琳洁冷冷地说道。
真是出奇意料的冷静,怪不得她能当上女皇党的领袖。
大流士打算继续试探下她的胆识,于是说道:“呵……这么对我说话,就不怕我绞死你?”
“我们还有价值。”
艾琳洁真是面不改色,一般说到这种情形对方都会俯首求饶,但她简直就像铁板一样坚韧。
大流士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指向尤里乌斯亲王。
“没错,亲王可能会被他家人赎回去,但你只是个没有地位的流浪者,连有没有人给你收尸都说不准。”
“那可不一定。”
艾琳洁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果然,这家伙也是个贵族,即使没有姓氏,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仍然能让他折服。
但在这里认输可就真的全盘皆输了,还得让她透露出自己的身份才行。
“看看吧,这就是你们为之奋斗的目标。”
他看向被蜜儿捧在手中的王冠,眉头微微翘起。
“无论是王冠还是整个安纳托西亚,如今已经可都成了我的囊中之物了。”
话音刚落,艾琳洁突然对着他单膝下跪,甚至让看守她的卫兵也不知所措。
“那尊贵的陛下,我立誓向您效忠。”
“突然迷途知返了?”
大流士其实没看懂她想做什么。
“如果您能解决萦绕在这片大地上的饥荒、瘟疫与不公的话,我甘愿效忠于您。”
原来是这样。
大流士陡然笑出了声,随后站直身子,朗声道:“我以征服王的名义发誓,我会做到的。”
才怪。
他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了,要想解决这些问题简直是天方夜谭,何况他只想保护自己的妹妹。
为了娜菲,他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国民。
就在这时,艾琳洁突然站起身按住大流士的肩膀,扯开一道浅浅的笑容。
“好了吧?小姐,我为你争取的时间可够多了。”
怎么回事?她在对谁说话?这里哪有小姐?
大流士立即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的蜜儿也是一脸懵。
不是蜜儿,那这里还有谁是小姐呢?
在他转过头的空隙,某种力量却得以彻底释放完毕。
“「修普诺斯之吻」。”
一缕轻柔的女声传进大流士的耳畔,在之后,迎接他的则是彻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