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光芒织成的帷幕缓缓降下，笼罩住底下正在朝拜的众人。
“上主仁慈，请您赐福于吾等戴罪之身。”
轻飘飘的话语从拜耳托莉丝的蜜唇中吐露而出，宛如蜂蜜般滋润着所有人的耳畔。
待她张开双臂，无数个嘴巴便一齐念叨出一句共同的话。
“上主仁慈！”
他们稚嫩的声线就好像被放入大染缸搅拌般难以分辨，残留的回声则如同染料般溅入克洛依的耳畔。
她抬起头，绯红眼眸悄悄地观察起周遭的环境。
几十位穿着教袍的男孩与女孩正围绕在拜耳托莉丝身旁，嘴里虔诚地重复着祷词。
他们表面上和普通小孩子不同，但更细一看，他们的体型却较普通人瘦削许多，就像许久营养不良般。
克洛依将怜悯的视线从孩子们身上收了回来，转而思考起她接下来的行动。
真的要说这么弱智的话吗……
先不说什么别的，但他们口中那位所谓的上主正是她自己。
难道她要自己求自己吗？
当她还在犹豫之时，拜耳托莉丝那撩人的朱红眼眸却刚好与她对上了。
“陛下……？”
这柔和的呼唤在她耳中却近乎威胁。
“上主仁慈！”
她连忙将这句祷词喊出声，激得周围的孩子吓了一跳。
“呀！”
一个小男孩即刻摔倒在地，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该不会是被她吓到了吧？
但她的气息有这么吓人吗？
内疚与疑惑同时充斥着她的内心，她正想上前扶起那个男孩，但却被一双手抢先了。
只见身着一袭袍服的乌娜正抱住男孩的腋下，将他就这样拖了起来。
“不哭不哭。”
“呜呜呜呜呜。”
小男孩不停地抹着眼泪，就像有很大的委屈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
乌娜俯低身子，然后对着小男孩的伤口吹了一口气。
“快快好起来哦。”
话音刚落，小男孩的眼泪瞬间被止住了，他揉了揉眼睛，接着回到了行列中去。
没想到乌娜还对照顾孩子特别在行呀。
由于身高的缘故，她长久以来都把乌娜当成小孩子，完全忘却她其实与汐奈同岁的事实。
更何况她还曾是叱咤教廷的审判官。
也正是由于曾经职业原因，她才会被带入今天的特许弥撒中。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突然指向男孩喊道：“陛下，他刚才一直蹲在您脚下想偷看您，刚刚只不过是被您吓了一跳！”
听到小女孩的指控，小男孩又哭出了声，似乎想用哭泣混过去。
“你这孩子……”
克洛依揉了揉拳头，脸上则扯开一道淡淡的微笑。
幸好她今天穿了安全裤，否则她可就要被这色小鬼看光了。
见到克洛依的愤怒的模样，男孩哭得更使劲了。
突然，乌娜伸出手，挡在她与男孩之间。
“亚洛依大人……不要跟小孩子计较嘛，而且现在还在做弥撒呢。”
小男孩立刻意识到乌娜是个靠山，立即闪到了她的背后，两只小眼睛紧紧地盯着克洛依，嘴角咧开一道肆意的笑容。
可恶……这色小鬼真欠揍！
然而克洛依还是放下了拳头，转而无奈地摇了摇头。
乌娜说得没错，弥撒要紧。
这段小插曲没有影响拜耳托莉丝的计划，在等克洛依那消停后，她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质十字架，接着轻轻地放到了最中央的祭台上。
“愿神明怜悯你们的生命。”
“爸爸妈妈！”
见到拜耳托莉丝放上十字架后，一个小孩子随即哭出声来。
见到他那撕心裂肺的模样，克洛依的鼻头也不忍一酸。
没错，这正是为孩子们的父母家人举行的弥撒。
他们都是在这场浩劫中失去亲人的孤儿，本来应该饿死在街头，却被皇家教廷所收容。
在经过一系列的培养之后，他们将是未来的教士、修女与骑士，对于上层来说，这即可以为教廷增加人员，也可以减去国家救济的麻烦，可算是两全其美。
但这些孩子却尚不能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可能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今日之后，再也不能见到熟悉的街道了。
在这之后，他们会被带到教廷特定的训练场所里度过童年，苦修与节俭也将代替奢华与享受支配着他们剩余的人生。
而作为对俗世生活的最后告别，拜耳托莉丝亲自举行了一场弥撒——让这些孩子与他们的父母做最终的告别。
“爷爷……”
那位刚刚摔倒的色小鬼也哭出了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脸颊。
看到他如此悲伤之后，她心中的愤怒也逐渐消去了。
哭声与悲伤很快感染了整个会场，几乎所有孩子都在啜泣。
搞得克洛依也有点想哭了。
因为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但她现在是女皇，是这群孤儿，皇家教廷，乃至于整个安纳托西亚的领主，她可不不能随便在他们面前显露弱点。
这场不标准的弥撒就在一片哭泣声中停止了——在这里没有对神明的崇敬，只有对逝去亲人的怀念。
随着孩子们被拜耳托莉丝陆陆续续地带出去，偌大的会场一下子只剩下乌娜和克洛依了。
今天的事项也全部完成了，该回去睡大觉啦！
克洛依伸了个懒腰，视线则飘到了乌娜的身上。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乌娜竟然将拜耳托莉丝放在祭台上的十字架拿了起来，接着狠狠地掰断了。
用蛮力，就这样将那个木质的十字架给扯断了。
“乌娜……你在做什么？”
她连忙来到乌娜面前，眼神充满错愕。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十字架可是代表着活人对逝者的思念，她这么做岂不是割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虽然克洛依不信这些事情，但再怎么说乌娜也做得太过了！
看到克洛依赶来，乌娜缓缓地抬起头，肉眼可见的愤怒正在她的朱红眼珠里游荡。
“这是什么弥撒呀……又是哭，又是叫，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没有显出对神明的尊敬，只会让神明发怒！”
原来乌娜也对这点耿耿于怀。
克洛依理解乌娜的宗教热忱，但再这么说也不至于这么做吧。
“我相信神明不会这么小心眼的。”
“那您的意思是……我小心眼？”
乌娜的眼神闪过一道悲伤的目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亚洛依大人，恕我直言，神明肯定不会乐于见到有人在祂帐下哭丧，他需要的是钢铁般坚硬的信仰之人。像那群孩子们只会让神明生气，不仅得不到恩赐，还会受到诅咒！我这么做也是为他们好。”
克洛依无奈地耸了耸肩，果然乌娜还是没变，仍旧是之前那个万分尊崇神明、以至于有些狂热的「狂徒」。
“神明可不会这么斤斤计较。”
这句话如同炸弹般刺激了乌娜，她立刻抬起头，双手紧紧地攥着克洛依的衣袖。
“不，不是这样的，您不要被拜耳托莉丝那个异端蒙蔽了双眼。神明是至善的，但也睚眦必报，就是他夺走了我的双亲，又赐死了亚蕾娜大人，而如今，我不希望您也被祂害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