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鸽。
这个名字是外公亲自给他取的,直到现在,汐奈还记得其中的寓意。
外公希望他的长孙能热爱和平,并在他登上可汗之位时,可以放下暴力,与南边的奶人们和平共处。
但事情的发展却随着他事与愿违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想起表弟的名字的时候,汐奈就能自然地勾勒出他的外貌。
外公希望羽鸽是个文质彬彬的人,就和他父亲一样,可他本人却虎背熊腰、肌肉发达,但他的脑子却并不如同其他乌古人那般直线,就连公认最机灵的汐奈在小时候也天天找他抄作业。
可这智慧却飞速地将他引入邪道。
从小他就不是善茬,不仅喜欢欺凌弱小,还热衷于虐待动物,尤其是他胯下那匹可怜的马,作为草原上的伙伴,他却经常对他的马下毒手。
但这样的他却偏偏害怕汐奈。
每当她这个表姐在他面前出现时,他总会乖乖地停下手中的坏事,老实地接受她的训斥。
久而久之,他们就混熟了,甚至是同龄人中最好的朋友。
汐奈会经常带几本圣弗洛斯的骑士传说给羽鸽看,逐渐地,他的梦想就从无恶不作的劫掠者变为了骑士——除恶扬善、为民做主的骑士。
为了这个目标,他日复一日地练剑,还改掉了欺负人的习惯,他是那么努力地将骑士之道贯彻全身,为此还引起了其他乌古人的警惕与嘲讽。
在她动身前往圣弗洛斯的那个晚上,他还曾对她立下誓言。
“总有一天,我会站在身边保护姐姐你的!”
那时,她只是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但她的小小骑士,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她站在一片废墟之前,无声地颤抖着。
数以百计的腐烂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熏至焦黑的营帐上还冒着少许没有燃尽的火苗。几十只秃鹫就在此处盘旋,对着他们这还活着的人抱以贪婪的目光。
用克洛依文雅的话来说,这里就宛如乱葬岗般难以入目。
而汐奈的想法更加直接——这里就是地狱。
但谁敢相信,这里曾经是乌古汗国第二大的部落——雄狮部族。
他们的部落已经随着乌古汗国繁衍了数百年之久,人口与财富更是不尽其数。
但这一切都随着火焰而随风而去了。
尚未冲淡的血腥味与浓重的烟熏味持续刺激着她那难以安定的内心,而骑到她身旁的兰舅舅更是触及她那本就敏感的神经。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新可汗的杰作。”
他的言语中带着些许笑意,或是自嘲,或是单纯地在嘲弄汐奈。
但无论如何,这都让她非常低落。
她抬起眸子,将目光扫过底下的骸骨与废墟。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为了复仇,因为雄狮部族害死了他的父亲……这是他的理由。”
“父亲?风舅舅他……”
羽风,外公的长子,也是他最爱护的继承人,竟然已经逝去了?”
“被害死了,但是凶手不是雄狮部族,而是你表弟自己。”
羽兰的语气中带着深沉的憎恶。
但这个回答却几乎让汐奈头晕目眩到跌落马蹄。
“羽鸽他……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没错,虽然他封锁了消息,但我可就在现场,我亲眼看到那家伙用剑剖开我哥哥的喉咙,接着将脏水都泼到了雄狮部族领袖——安杰科身上。”
“不,再怎么想也不合理吧!”
汐奈怎么也不敢相信羽鸽能做出这种事。
她那亲爱的表弟、同时也是紧跟在她身边的小小骑士……怎么会干出弑父的勾当?
虽然他曾经是有些飞扬跋扈,但这一切都应该随着她的熏陶而洗涤殆尽了。
“我知道他和你关系很好,但我说过,那家伙就是头野兽。”
“他才不是!”
汐奈指着羽兰的鼻子,语气激昂到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最了解羽鸽了,虽然表面上粗暴,但内心却也有着高尚的一面,有次他们遇到了一群野狼,他宁愿自己被咬伤也要把汐奈救出来,这样拥有骑士风度的少年怎么可能会变成弑父的恶鬼?
没错,羽鸽是她的骑士,而骑士绝不会做这种下贱的事。
面对汐奈的反驳,羽兰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吧好吧,你以后有很多时间来重新认知我们的新可汗,不过现在,能不能麻烦先帮我们清理下局面。”
“清理局面?”
“找到附近的幸存者,然后杀掉,就这么简单。”羽兰冷冷地说道。
“什么?”
汐奈吓到屏住呼吸。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可是羽鸽可汗的原话,不然他特地留下一队来干什么?”
“所以你们刚刚……是在清除幸存者?”
真是恐怖的发言。
就算乌古人再怎么残暴,但也不至于对手无寸铁的人动杀手,更何况是一无所有的逃难之徒。
但现在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难道真的沦落为南方那群奶人口中的「魔鬼」了吗?
汐奈只感觉在自己离开之后,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不这么干就会让羽鸽的罪行暴露。”
眼见着汐奈满脸愤怒,羽兰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我可不会听他的话,所以你找到一个人就把ta带到我这,我会把他们安置好,这样总行了吧,奶声奶气的大小姐?”
听到这句富有挑衅气息的话语,汐奈一下子就火了。
“你再说一次试试?!”
汐奈承认自己有点幼稚,但绝不软弱。
作为拥有一半奶人血统的她可在汗国中吃遍了苦头。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真正的乌古人,她必须付出别人数倍的努力。
她10岁开始就完成了第一次打猎,12岁开始就跟着大部队进行劫掠,甚至比大人表现得还更加勇猛。
即便如此,她的存在还是为其他乌古人所不容……甚至连她的表亲也是如此,他们一口一个奶人叫着她,每次都让她气得无地自容。
唯有羽鸽接纳了她,仅凭这件事,她也绝不相信羽鸽是个恶人。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羽兰摆了摆手,露出一抹微笑。
“别来插科打诨,我现在烦着呢。”
汐奈双手插腰,脸上写满愠意。
先是羽鸽性情大变,就连最喜欢的兰舅舅也开始嘲讽她。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来这个苦寒之地了!在温暖的安纳托西亚和小克洛依过醉生梦死的生活多好。
“好,真性情,你真是越来越像你妈了。”羽兰来回搓着手,眉飞色舞地说道。
汐奈没时间理这个无聊的中年男人,于是调转马头,准备前往草原。
但在离开之前,她转过头,问道:“在帮你找人之前,你得先告诉我妈妈在哪。”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妈妈了。
汐奈失去了爸爸,但还有妈妈,那是她现今除在希蕾娜堡的友人之外唯一的依靠。
作为一个女儿,在离开足足半年之后,她只想在妈妈的臂膀里尽情撒娇。
但羽兰的神情却突然变得凝重不少。
见到他这副模样,汐奈顿时慌了神色。
“她……她出了什么事了吗?”
“倒也不是,只不过……她找了个新欢。”
新欢?
汐奈努力压抑住心中的疑惑,转而叹了口气。
找新欢总比发生什么坏事好。
何况她与父亲分居多年仍一直对他保持着忠诚,而在父亲离去之后,找一个新的伴侣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她的新对象,也是个女人。”
羽兰尽量憋住笑意,但还是不厚道地笑出声。
但汐奈却倏然黑下脸来。
难不成……性取向也能遗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