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脚步声正粗暴地支配着卡伦的听觉。
神秘人走在最前方,身上的灰色长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提着一盏若隐若现的油灯,卡伦真以为他已经丢下自己跑路了。
他有好几次都想要和他聊些什么,但神秘人完全不给他对话的机会,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走下去,简直就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乐趣。
好在这段沉闷至极的旅程并不漫长,不到
一会,他们就走到了出口——似乎是一处被封闭已久的水井,墙上悬挂着梯子,从上方还能隐隐约约地看清从木板缝里漏进来的月光。
“我们到了。”
神秘人清冷地说了一句,随即从袍子里抽出来一把锐利的长剑,将其丢给刚从漆黑通道里爬出来的卡伦。
“喂喂,伤到我怎么办?”
卡伦手忙脚乱地接住长剑,随即愤怒地看向神秘人,如果他再晚几秒反应,那把长剑绝对就会刺到他的身上。
“如果你连这点能力都没有,那我救你出来也是白搭。”
神秘人白了他一眼,接着指向头顶的水井。
“你可以用这把剑把木板砍开,上面是城区,你去找一家门口卖雪狐雕塑的店面,里面的人会带你逃跑。”
言罢,神秘人又从腰带里解下一个袋子,将其丢到了卡伦面前。
“如果你见到一个叫汐奈•希蕾娜的少女,记得把这个袋子展示给她看。”
卡伦半信半疑地把袋子捡起来,接着好奇地看向神秘人。
“我一个人去?那你呢?”
就在这时,对方的身体竟然开始像雪一般融化。
“我的时间快要用完了,但是你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弑君者。”
神秘人向他伸出手,卡伦下意识地想要去摸,但就在他触碰到对方的一瞬间,对方的身躯就彻底化为了虚无,只在原地留下他之前身上穿的灰色长袍。
他死掉了?
卡伦难以置信地看着底下的长袍,心中的悲伤油然而生。无论如何,神秘人也从克洛依手里救出了他和他的家族,他还没来得及向那家伙道谢呢。
不过,先是克洛依能变成其他人的模样,而后神秘人又在他面前融化了,人类真的能做到这点吗?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魔法?
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思索这些事情了,卫兵很快就会发现他逃狱,接下来他面对的将是地毯式搜捕,必须在这段空档期内逃掉才行!
他心一横,便抓住梯子,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不消几下,他就到达了井顶,并按照神秘人的指示用长剑砍开了摇摇欲坠的木板。
他吸了一口气,接着从木板的裂缝探出头来,久违的新鲜空气立刻扑面而来。
最先映入眼帘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不少店面都开着,在一盏盏油灯的照耀下,整个街道甚至亮如白昼,这种热闹的夜景可在他日落而息的家乡里非常少见。
他缓缓地从水井里爬了出来,好在现在人山人海,以至于没人注意到有个人从地底冒了出来。
他简单地拍了拍身上沾染到的灰尘,随即便自然地混入了人群之中。
神秘人说的卖雪狐雕塑的店到底在哪?
他左顾右盼,可遍地有着雪狐的标识,有店家甚至还在店门口摆了一个巨大的雪狐雕像,吸引了不少孩子盘在上面嬉戏打闹。
卡伦从小就知道瓦莱娜王国以雪狐为国宝,人们把雪狐看作是财富和美丽的象征,甚至还有人把它崇敬为神,于是家家都很喜欢雪狐
也就是说,会卖雪狐雕塑的店将到处都是,神秘人指的到底是哪一家?
卡伦左看看右看看,但始终找不到一家看起来像是神秘人所说的那家接头店。
从人们的只言片语中,他还得知帝都洛恩尼亚遭遇了毁灭性的地震,有不少难民因此涌入雪狐堡。
而在数秒之后,他就验证了这个传言的真实性——不少衣衫褴褛,缺胳膊断腿的乞丐在道路中央沿路乞讨,嘴里叫嚷着「洛恩尼亚的神罚」,还有许多拖着大小袋子的难民从人群里穿过,与穿着光鲜亮丽的市民形成鲜明对比。
讽刺的是,似乎正是这群难民的到来才拯救了雪狐堡因为政局动荡而濒临崩溃的经济。他们构成了廉价的劳动力,即使待遇沦落到和奴隶差不多也只能闷头工作,这样才能换来一家人的住宿和食物。
他刚才就亲眼看见一个人在拿鞭子鞭打着正在工作的难民,嘴里还吼着各种难听的话语。
正当卡伦想扭头就走的时候,他却碰到了两个正在聊天的市民。
“你知道国王正在城堡里开宴会吗?”
“当然呀,为了让那些尊贵的客人看到雪狐堡的繁荣,他还专门给店铺发放了多余的钱币让他们开张呢。”
“早这样不就行了?真是个庸王,要知道正是因为他的不作为,我们繁荣的雪狐堡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真怀念大主教在的时候啊,诶,你说,该不会是国王为了夺权害死了大主教吧?”
“嘘,不要命了?”
卡伦与这两个议论时事的市民擦肩而过,随即暗自松了口气。
这么看宴会里发生的事情还没传出来,他还有时间。
就在他还在庆幸的时候,人群中就突然传来了阵阵嘈杂声。
“国王亲卫来了!”有人大喊道。
那两个刚才还眉飞色舞地谈论着国王的市民立刻脸色煞白。
“该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
“叫你乱说话!”
那两个家伙迅速溜走了,只留下卡伦一人在原地瑟瑟发抖。
不会吧……这么快就来了?
卡伦赶忙想逃走,却旋即被汹涌的人群给裹挟住了。
由于国王亲卫的到来,人们迅速乱成了一团,个个都想往外跑,就连店面也纷纷关上了门。
卡伦则被挤到了一边,如果不是他靠着墙,估计早就被踩成肉饼了。
可恶,这下出不去了!
卡伦看向远处,惊慌地发现国王亲卫们正在往这里靠近。
“快点一个一个站出来接受检查,有个危险的通缉犯逃出来了!”
果然是来找他的,不行,他得赶紧跑才行。
国王亲卫手上拿着钉头锤,把眼前的东西都抢了个遍,抢不走的就都给锤了个粉碎,有几个没来得及跑走的人则被他们毫不留情地踹倒在地。
这便是亲卫的素质吗?
卡伦不悦地咬住嘴唇,他原先还听说能当上国王亲卫的人都是瓦莱娜骑士里的佼佼者,现在看来这些瓦莱娜骑士的平均水平真是堪忧,简直是辱了骑士的门面。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原来一个难民小孩正被亲卫提了起来,而他的母亲正在旁边苦苦哀求。
“骑士老爷,他不是故意的,放过他吧。”
“不是故意的?这小子刚才还拿石头砸我呢。”
国王亲卫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小孩,但那孩子却显得毫不畏惧,又或许是单纯害怕到忘却恐惧了。
“谁叫你把我的雕塑打坏了!”
他指着地上碎裂的雪狐雕塑,愤恨地大喊。
“雕塑?看我不把你做成雕塑!”
言罢,亲卫就举起钉头锤,眼见着就要打向他的头。
真是不可理喻,即使是卡伦也不会想到对手无寸铁的孩子动手。
但出人意料的是,在场的人大都没有伸出援手,有不少人还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切。
“谁叫这些脏兮兮的家伙闯进我们高贵的城市里来的?”
“我看那个雕塑也是他偷来的,一个难民小鬼哪来的钱买这么精贵的雪狐雕塑?”
卡伦原以为自己的道德底线已经够低了,没想到这些人更加低劣。
这些……「大多数人」。
就在他准备好看到孩子凄惨的死相后,一个黑发少女却突然挡到了那孩子的面前,用空手活生生地将钉头锤给挡住了。
下一秒,那个亲卫活生生地被打出了好几米远。
“你又是谁?”亲卫愤怒地吼道。
“我是……这个雕塑的前主人,我作证,这个雕塑是这个孩子买下来的,你们应该赔偿他!”
那个留着乌黑长发的少女有着绝美的容颜和惊人的身材,惹得在场的男人们都连连称道,卡伦也第一次见到能有着如此丰满的胸 部的少女。
那个亲卫也缓了过来,色眯 眯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赔偿?好啊,如果你来陪我,我就把钱赔给他,划算吧?”
其他亲卫也虎视眈眈地围了上来,形势对黑发少女很不利。
糟糕,她肯定打不过这么多人的。
虽然他不认为亲卫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少女做出不轨之事,但如果他们把她带走之后就不一定了。
卡伦正想往少女那走,却突然想到自己也是通缉犯之身,自己现在出去是自投罗网。
……
去你大爷的通缉犯,老子是弑君者,即使是神明面对弑君者也要礼让三分!
正当他即将踏出步伐的时候,少女那又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他抬起头,却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个丑陋的侏儒竟然站了出来,还挡在了少女个亲卫中间。
他的耳朵与正常人相比格外长,简直就像传说中的精灵一般,但除此之外,他的外貌和书籍里描述的精灵一点也不像。
对着亲卫,侏儒露出了一抹放肆的笑容。
“骑士当众欺负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儿童?我怎么记得你们在立誓成为骑士的时候有说不能这么干呢?”
“我只知道我的钉头锤渴饮侏儒血,给我让开,这里没你事。”
亲卫恶狠狠地盯着侏儒,但侏儒却全无恐惧之意,而是笑眯眯地走到了少女身边。
“就算你真的是道德败坏之徒,你也应该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吧?”
“管你是什么人,在这个王国里,我们国王亲卫就有着无限的执法权,弟兄们,给我把这几个违法乱纪的家伙抓起来!”
亲卫朝着少女他们伸出手指,可就在这时,侏儒却爆出了一阵笑声。
“告诉你吧,在你面前站着的是安纳托西亚的副皇,也即是帝国的继承人——汐奈•希蕾娜。若是胆敢招惹她,安纳托西亚女皇能把你们的命根子都给切下来当药引。而她的怒火也将立刻把这个可笑、愚昧又恶心的城市,连同寄生在上面的腐生虫们一并烧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