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十九世纪英国的了解仅限于影视剧和消遣的书籍,从未认真阅读过这段时期的历史,但经过在贫民窟这十二年的摸爬滚打,我对于这个年代的英国贫民阶层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
在社会发展的进程中,女性遭受不公正待遇仿佛是一种必然趋势,哪怕是已经经历了数次思想解放的英国也免不了如此。
这里虽然有专门为女子上的贵族学校,但却只有少数贵族女子能上得起。而对那些底层贫民来说,连男孩都不一定上的起学,更别说是生来就被当成负担,长大后更是被视作男人附属品,或者客厅装饰品的女性了。
而且,因为这个年代的女权意识才刚刚开始复苏,所以专门供女性上的学校数量并不多,其中只有部分是高瞻远瞩者建立的,其他基本上都是一些为了在时代浪潮中浑水摸鱼的商人或政治家,教学质量参差不齐,甚至会有些居心不良的教师,将魔爪伸向那些涉世未深的贵族大小姐。
因此正常的贵族家长并不会选择将自己的女儿送往外面女子学校,通常都是聘请家庭教师,或者干脆亲自教导,以至于近代的英国也有了许多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深闺大小姐。
而那些家庭教师所教授的课程,除了少量的常识知识外,就只剩下了礼仪学,以及一些社交场合用得上的才艺类技能,无非是教女孩怎样成为一朵靓丽的交际花。
不过乔斯达卿显然不是守旧的老贵族,虽然他有时候脑袋可能不怎么灵光,但却是一名表里如一的绅士,他十分尊重我和迪奥的意见,也给予我了去学校学习的机会。
尽管是附属于某贵族学校的女子学院,但相比于大多数无书可念的贫民和部分贵族家的女孩,能迈出家门,跟外界接触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虽然……我并没有享受这种幸福的资格,但我还是抓住了这宝贵的机会,在学校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拼命的从书本中汲取知识。
因为前世我念的是警校,而且在学校学到的东西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我要在这里重新开始学起。
而我选择学习的内容是……宗教学。
现如今的英国人,大部分信仰的都是基督新教,也就是大部分中国人直接称呼的基督教。
重生的前几年,我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为了寻求救赎,而成为了一名基督徒,这份信仰和罪恶感一起延续到现在。
如果不是因为乔斯达卿不允许的话,我更愿意加入修道院,在那里接受领洗,日后成为一名修女来一点一点赎清自己的罪恶。
每天上午九点,我跟迪奥和jojo一起乘马车去往小镇内的学校上学,下午两点就可以放学回家,迪奥和jojo完成乔斯达卿布置的功课后,就会各自出门游玩,而我则呆在家里,在家庭教师的指导下学习各种乐器。
这是我自己向乔斯达卿请求学习的,他欣然地答应了。
音乐可以带给人心灵上的慰籍,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用音乐洗刷掉自己的罪孽。
只有在所有课程都结束之后,我才会出门逛一逛,但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放松心情,而是想找机会跟迪奥好好沟通一下,因为我觉得最近的他有些奇怪。
以前还在贫民窟的时候,他就不怎么跟我说话,也从来没叫过我姐姐,但总归是会用名字称呼我,并且还会主动向我搭话。
可是现在……他连半句话都不愿跟我说了,每天对我视若无睹,若不是我能在他血红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透明人。
无关者的看法和目光我可以不去理会,但迪奥的无视我却不得不在意,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更是需要密切关注的对象。
因此我总会在结束乐器学习后,背着竖琴或者小提琴出门,无偿为镇民演奏音乐的同时,顺便寻找迪奥的身影。
由于迪奥的处事能力很强,所以身边总是围着一大群孩子,以至于我有些不敢接近,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只能去找孤单影只的jojo,想从他那里知道一些迪奥的消息,然而这男孩却总是支支吾吾,一个字都吐不出。
曾经身为成年男性的我,一度认为他只是青春期的缘故,见到漂亮一些的女孩子就说不上话,是一种正常现象。
然而,在不久后的一天,我却看到他和一个清纯美丽的女孩说笑玩闹,表现的十分健谈,甚至还会主动撩人。
这下我才意识到,他在我面前说不出话的原因,或许并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而是因为……我长得像迪奥。
尽管提前一步迈入青春期的我,在脸部轮廓和线条上已经和迪奥产生明显差异了,但站在一起看的话,只要不是瞎子,应该都能看出我俩是亲姐弟。
jojo不喜欢迪奥,也不喜欢我。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我们两人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部分父爱。
有自知之明的我不好意思继续打扰jojo和他的小女朋友,也不再继续跟着迪奥,每日下午带着竖琴出门,在路边的树下弹奏一会儿,傍晚时分刚好能跟jojo或者迪奥一起回家。
乔斯达卿虽然很开明,但依旧给我们设了门禁的,太阳下山之前要是还没回家,就没有晚饭吃了。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某天傍晚我背着竖琴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在远处看到了迪奥鹤立鸡群的身影,心中一喜,刚要过去找他,就看到迪奥突然搂起一个女孩的腰,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我脸上刚绽放出的半点笑容骤然僵住,不是因为心痛,也不是因为难过,而是被彻底惊呆住了。
怪不得他不愿意跟我说话了,原来是喜欢上一个女孩,怕被人家误会!
不过我的弟弟啊,就算你长得再帅,用这样粗鲁的方式表白,也不可能得到女孩子的芳心啊!
接下来的一幕更让我摇头不已,迪奥非但没有道歉,反而竖起一根大拇指指着自己,张扬地大声说着些什么。
再将目光转向瘫坐在地的女孩,这时我才认出,她居然是jojo的小女朋友,艾莉娜!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居然是贵族兄弟为同一个女孩反目成仇的狗血剧情……
那我在这里面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果然是该为亲生弟弟做助攻吗?
这样的想法刚从我的脑中闪过,我就震惊地看到迪奥突然一巴掌打在了那女孩的脸上,然后扯断了跟树枝,带着两个小弟愤然离去。
这小子居然打女人!?
“迪奥!!”
我顿时怒火升腾,拉起限制步伐的长裙摆,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隔着老远朝他大喊着。
脑内浮现出的狗血剧情,全都像泡沫一样炸裂地碎成了渣,此时此刻我只想以一个姐姐的身份,好好教育一下这肆意妄为的浑小子!
强吻还可用爱意深来解释,可他居然不由分说地打了艾莉娜,还打在女孩子最需要保护的脸上,这跟那人渣父亲的行径有什么区别!
迪奥远远地听到了我的声音,稍微偏了下头看过来,视线在我身上停了片刻不到,竟像是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似的,仅仅皱了下眉,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给我停下!迪奥!”
我在他身后叫了好多声,他都闻若未闻,把自己的小弟们赶走后,更是不耐烦似的加快了步伐,几乎是小跑着远离了我。
原本就因为裙摆问题前进缓慢的我,这下完全没机会追上他了,只能认命地在艾莉娜身边停住脚步,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十分愧疚地说:
“真的很对不起,他是我的弟弟,最近好像是在叛逆期,有些不听话,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过来给你赔礼道歉!”
“不用了……”
艾莉娜一起身,就将我搀扶着她的胳膊推到了一旁,眼眶悬泪,“请你帮我跟jojo说一声对不起,谢谢……”
说完,她坚决地转过了身,背对着我拭去眼泪,一晃一晃地离开了。
此时夕阳刚好落下,天色渐暗,一面是背影清晰的艾莉娜,另一面早已在远处中看不清背影的迪奥。
可在黑暗中茕茕孑立的人却似乎只有我。
我在原地不知所措了好久,以至于错过了门禁时间,没吃上晚饭。
艾莉娜的话,我并没有转达给jojo,当时保证的教训迪奥也没有去做,而是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十字架捂在有些微微隆起的胸口处,不断地询问:
仁慈的上苍,请聆听我最真挚的祷告,给我一个指引吧,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赎清自己的罪过?
无论今生还是前世,我都无数次地问过这个问题,但每次的结果都跟现在一样,祷告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任何回应。
但祷告并不是徒劳的,至少这么做可以缓解我心中的愧疚,延缓我自我毁灭的速度。
今天的经历让我又一次陷入了茫然,那中无力感,除了祷告之外,没有任何排解的方法。
至少今天的我,又一次厚颜无耻地安稳入睡了。
第二天,我从管家那里听说,jojo和迪奥好像打了一架,乔斯达卿狠狠惩罚了他们,却单单只批评了jojo一人。
从那天后,原本互相敌视的两人,关系不知为何缓和了下来,变得像是亲兄弟一样亲近。
而夹在他们中间的我,也爱屋及乌般地获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怀,
最令我感到意外和开心的是,迪奥居然愿意叫我姐姐了。
喜悦让我得意忘形,以至于我竟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罪孽,沉浸在了兄友弟恭的家庭氛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