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30日。
“什么啊!兰兰那家伙今天又要补课啊……”
高浩然一脸遗憾的走在我和北川的前面,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小声地嘀咕着。
“今天就只有我们三个啊,真是无聊……”
“小雅今天怎么也没来?”
“哦,小雅昨天晚上发高烧啦,老妈在家里照顾她呢……”
“妹妹还生着病呢,你这个当哥哥的竟然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玩,真是过分。”
“话说叫我出来的人是你薛成成吧……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啊。”
“因为一个人在家里很无聊嘛…暑期的动画都超级没意思啊,难道天天看喜羊羊吗?”
“我也是啊,小雅生病之后连聊天的人都没有了,所以才跟你这家伙出来透透气。”
浩然蹲下身体,在脚边随手挑了一块扁平的石头后,在河面上打起了水漂。只是今天悠海公园里的这条人造河,或许是因为昨夜打那场大雨的缘故,水流比以往都要湍急地多。平时超擅长打水漂的浩然,今天扔出的石头就在河面上弹跳了两下便沉入了河中。和那些以人造湖泊为主的公园不同,悠海公园的两端都接通了城市水道,再搭配上建设在出入口的过滤净水装置,便形成了这条全悠海市都有名的人造河流。
不知不觉,我们三人已经走到了被我们称为“悠海一号区域”的湖岸空地。
高浩然,刘北川,夏兰以及我薛成成是悠海小学四年级(2)班的同学,再加上高浩然的妹妹高浩雅,我们五人是一起外出玩耍的伙伴,而这个悠海公园就是我们一直以来活动的地点。所以对悠海公园每一个角落都非常熟悉的我们分别找到了几处大人们不常来的秘密基地,并且以数字命名它们。很酷对吧!
我们三人现在待着的地方就是位于悠海公园人造河尽头的,悠海一号秘密基地哦。
等等……应该是三人才对啊,怎么只有我和浩然。
我转过头去寻觅北川的踪迹,这才发现个子最小的刘北川正慢吞吞地赶上来,从树林之中探出半个脑袋。
“怎么这么慢啊,北川……”
“这么多秘密基地,还是这个悠海一号最难找。”
“没办法,谁让这块空地在树林里呢,还必须越过那条围栏才能过来。不过,我们不是在树上做了标记吗?”
“嗯,我就是在找这些标记啊……”
刘北川挠了挠头一脸歉意地走到我和浩然的身边。
“抱歉啦……”
这就是刘北川,胆子比浩雅还要小,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但动不动就会跟人道歉的刘北川……
“好了成成,今天做点什么好呢?”
“看到大家都带了工具,那果然还是玩那个比较好呢。”我轻轻地瞥了一眼我们三人手中拎着的塑料袋,那里面装着一个专门捞金鱼的小渔网,以及几个塑料的透明小盒。
“嗯!好呀好呀!浩然每次都带着小雅,真是赖皮!今天难得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一决胜负吧。”北川已经迫不及待地抓住渔网的把手,将其从塑料袋中抽出。
“喂!小雅是我妹妹诶,我是怕她有危险才一直带着她的。”
“小雅每次都能发现好多,就是因为有小雅的缘故,浩然你才每次都是第一吧。”
“嘁!谁怕谁啊,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没有小雅我照样可以赢你们。”浩然一边说着,一边也将自己的渔网拿了出来。
“好了,我们再定一下规矩吧。”我走到河边,也将自己的工具掏了出来。
“蝌蚪一个算一分,虾一个算两分,小鱼一个算五分,螃蟹一个算七分,乌龟一个算十分。比赛区域就在这个一号基地,其他地方不准去哦,限时半个小时,分数最低的人请客吃冰棍,没有问题吧。”
我最后将被我们称为“捕捞”游戏的规则又重申了一遍。这个捕捞游戏,是我们最近一直在玩的游戏,而这个有趣的游戏的发明者就是我薛成成哦。捕捞游戏,顾名思义,就是通过捕捞悠海公园这条人造河里的生物来赚取分数,规定时间结算完分数后将自己抓到的小动物再重新放回河里重新开始。分数最低的人往往都会有惩罚,有时候是像现在这样的请大家吃零食,或者是回答每个人提出的一个问题,当然这个回答这个问题是不能说假话,还有就是要无条件地帮大家办一件事情啊之类的……
不过,很遗憾,虽然我是这个游戏的创造人,但分数最低的人却一直是我。
浩然自称要保护浩雅,所以捕捞游戏时他一直是跟浩雅一组的,有了浩雅的帮助这家伙的分数一直是最高的。
接着的就是北川和夏兰两个的对决,最后胜负如何全凭运气……
而我总是那个失败者,虽然脑子很好使,但是我的观察力根本不行呢。
“喂!成成!你在想什么呢,两点已经到了,要开始了哦。”浩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后,便趴在河岸上,开始搜寻着他的猎物。
好!只有两个对手的话,我今天可不能再输了!
我在距离浩然大概五米左右的地方伏下身子,一边朝着河面伸出渔网,一边向着北川的方向看去。
那家伙倒是不像和我们挤在同一片战场,到了挺远的地方嘛。
“哇!成成!浩然!我这里有乌龟!十分诶!你们等着请冰棍吧。”
嘁!这家伙平时胆子这么小,怎么每次到这种时候就变了个人一样。而且运气还那么好,攒人品果然很重要啊。我瞟了瞟浩然的盒子,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只螃蟹,另一个盒子里面则是装了不知道多少只蝌蚪。我擦!没这么邪门吧!
我这里这里连一个的蝌蚪都看不到啊,难道今天我又要输了?
正当我心里这么嘀咕着的时候,水面上却“扑通”一声传出了巨响。
“喂!薛成成,你是不是又把大石头扔水里了。”浩然没有要抬头的意思,仍然是专心致志地盯着水面,搜寻着猎物。因为北川离浩然的位置比较远,所以浩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注视着这一切的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喂!浩然!北川掉下去了!”
看着在水中挣扎着的北川,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恐惧与惊慌萦绕住我的全身,令我动弹不得。我很明白,现在的情况叫做溺水,但是我不明白,现在究竟要怎么做,
看着北川被急促的河流越推越远,我的心中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北川……会死?
“北川!怎么回事!喂!成成!”
浩然怒吼着冲向刚才北川待着的岸边,脸上满是急切的表情。
“喂!成成你在干嘛!快想办法啊!”
浩然冲我大喊着,平时我总能想出一些鬼点子来解决困难,但是这次我束手无策。我不会游泳啊!
北川,会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即将发生的残酷现实,我不禁产生了逃跑的念头,我想要就这样头也不回地逃离这里。
这样的话!这场噩梦就会结束了吧!
“薛成成!”浩然大叫着,同时也越来越接近河边,我能够感觉到浩然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对了!浩然是会游泳的!浩然没准可以救北川!
“喂!浩然,你先想办法就救北川,我去叫大人们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要逃离这里,我说出了应对的办法后,身体下意识地行动起来,朝着树林的方向跑去。我必须要冲出这里,从一号基地里冲出去,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可以帮助的大人,来把北川救上来。
但我刚刚起步,却又听见了落水声,我转过头看向河水的方向——
浩然正慢慢游向挣扎着的北川,这么快就行动了?
看见浩然游到了北川的身边,我松了一口气。我停下了脚步,注视着河水中的二人,期待浩然能够成功把北川救回岸边,期待奇迹的发生。
可是……
奇迹并没有发生!
浩然不但没有能把北川带回来,反而是带着北川一起下沉!
我能做什么?我不断地责问着自己,但是不断问多少次,答案都是相同的。
现在的我,无法拯救河中那两个人。
走吧!赶紧找到别人来帮忙!我已经分不清我是真的想要找到可以帮忙的大人,还是我内心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想要逃避。
当我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的时候,我已经冲出了树林,来到了公园的大路上,这里有很多散步的游客……
“救命啊!我的朋友落水了!他们快要死了!”
我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声音嘶吼着,我不断地扑向一个个路过的行人哭诉着,最后我找到了很多愿意帮助我的人。
等着我!北川!浩然!我这就来救你们!没事的!溺水而亡这种事情可不是你们两个的风格!
我冲在众人的最前方,灵活地在树林中穿梭着,这条通向一号秘密基地的道路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看到了!已经可以看到!就在前面!”我冲着身后的大人们大叫着,一步都没有喘息,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岸边。
但是,河面之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喂!小朋友!你两个伙伴怎么样了?”大人们呼喊着紧随而至。
可我的双耳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望着那空无一物的河面,我感觉我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我的朋友,高浩然和刘北川在那一天因为我的提议,因为我设计的游戏而溺水身亡。
可我面对着濒临死亡,向我求救的友人,却没能伸出援手。
我逃避了……
逃离了我的内心,逃离了这个世界……
☆
悠海市的秋天是短暂的,天气愈发变得寒冷,而白天也变得越来越短。
我慢慢地将硬币一枚接着一枚投入自动售货机中,看着自动售货机上那琳琅满目的数十种饮料标志,我最终选择了摩卡咖啡,摁下了图片下方的按钮。弯腰取出后,拉开拉环,我轻轻抿了一口,看向已经变得昏暗的街道。
现在的时间还只是下午五点半,明明阿月还在以影子的身份附着在我的身上,可夜晚却已经悄然将至。
“对不起成成……”在夏兰的道歉声中,今天的补课也总算是结束了。我早已习惯这种事情,但得知了事情详细经过的夏兰却是一脸歉疚的沉闷表情,让我止不住得有些心疼。就算不是当事人,可夏兰想要平复心情的话,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吧。
夏兰这家伙会不会又哭了呢?想到这里,我又拿起手中的罐装咖啡喝了一口,品尝着其中的苦涩。最近发生在夏兰身上的事情还是挺多的,夏兰所承受的痛苦,感受到的迷茫估计也比我少不到哪里去。但夏兰她一定没问题的吧,至少会比我做得更好。路灯已经亮起,我看了看脚下的影子,微笑着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不过,我想浩雅总有一天会原谅成成的。所以,现在请把刚才说的那些都忘了吧,快乐活下去!”这是今天临别前,夏兰对我说的话。
明明是如此不着边际的话语,但是此刻的我却深信不疑,
因为夏兰已经接受我了,浩雅也对我不是那么讨厌了,我的救赎真的有可能会变成现实不是吗?我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我会变成一个更好的薛成成!
我如此坚信着……
可是,我的运气可能就是有那么差!我还没有等到那个时候呢,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却在这天降临到了我和阿阳的身上。
“喂!成成!你快看!”
11月15日,星期六,今天是我已经逝去的好友,高浩然的生日。原本我还准备吃完午饭后,去墓园看看浩然和北川,可还没等我出发呢,阿阳却火急火燎地将我拉到了电脑前。
在电脑屏幕中显示的是一封电子邮件,发信人是——
桜丿抄……
“这昵称是谁啊!”
“是浩雅啦!你别管那个了,快看正文内容。”
这是一封无主题的邮件,所以我也就按阿阳说的那样阅读起了邮件中的正文内容。
“亲爱的阿阳哥和成成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虽然过了那么久,但是忘记无法哥哥和北川的你一定会记得的吧!今天是我的哥哥高浩然的生日哦!所以,在今天我想要做一件特别的事情,我想要——”我没有继续阅读下去,屏幕上那分外刺眼的两个字令我一阵恍惚。
自杀!我想要自杀……
浩雅是这么说的。
“喂!不会吧!这姑娘在跟我开玩笑吧……”
“看下去……”面对我一惊一乍的质问,阿阳用极为冷静的语气回应着
“首先是对阿阳和阿月哥哥说的,谢谢你们这几天以来不厌其烦地听我诉苦,你们也觉得很烦吧,每天都被传输负能量,但是以后不会了,我马上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去追随哥哥了。接下来是成成哥!成成哥,我果然还是忘不了哥哥的死。当我再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对你的恨意还是无法消除,可是我知道成成哥这么久以来都背负着这份罪恶,很痛苦也很可怜。成成哥还是那么温柔,那天在悠悠乐园我玩得真的很开心,所以对这样的成成哥我实在恨不起来。我应该恨你却又恨不了你,我无法再面对死掉的哥哥,无法再面对你,也无法再面对我自己。最近我的成绩也很糟糕,我实在不懂我这样的人到底留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用。所以对不起!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如果成成哥你还有问题要问我的话,那就在今天下午两点半之前来悠海公园找我,我会选择和哥哥一样的死去的方式。”
“真是个傻丫头!我这种人都还没想着寻死呢,她怎么有这样的念头。”我一边抱怨着,一边整理着自己出门时一直用的背包。
虽然我很惊讶,但是我还没到绝望的地步!跟我这种亲眼见证过死亡的人谈绝望,开什么玩笑!
我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我还有两个小时!完全没必要绝望不是吗?
“喂!你这家伙,不走吗?”
“当然要走喽!”
“那你还磨磨唧唧的。”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那么果断,说走就走。”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吧,老爷车,我载你。”
“不用,这次我载你,你顺便联系一下夏兰。”
阿阳抢在我前面,拿出了自行车的钥匙冲出了房门,我一边从楼梯上走下,一边拨通了夏兰的电话。
“喂!成成?”
“夏兰,你听我说,浩雅现在有自杀的念头。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和阿阳都必须去阻止她,你最好也过来……地点是悠海公园。”
“嗯好!但是悠海公园很大啊,你知道是哪里吗?”
“浩雅说她会选择和浩然一样的死法,浩然是溺水死的,所以我们只需要关注有水的地方就行了。一号基地已经不存在了,那么悠海公园里还剩下我们以前的五个秘密基地,其中三个靠近河,我们一人去一个。”
“嗯!我现在就出发,到时候电话联系。”
“好!辛苦了。”
“你在说什么啊成成!七年前的那场事故我没能帮上忙,这一次绝对不能让悲剧重演。”
“嗯!绝对!”
通话结束,我也已经来到了楼下,乘上自行车后,阿阳载着我骑到了悠海公园。
因为载人的关系,大约花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左右……
照这个情况的话,两点半之前绝对能找到浩雅,然后要解开她的心结。
中二少女真不好办!
“成成,接下来怎么做。”
“阿阳你拥有我的记忆,那么你应该记得小时候我们所发现的秘密基地之中,除了现在已经不存在的一号基地,还有三个基地是沿着河的。我们等一下夏兰,之后分头行动、”
“嗯,夏兰的家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应该就快到了。”说着这话的阿阳不仅皱起了眉头,看起来是因为担心时间来不及在强压自己心中急躁的情绪,阿阳正在试图保持镇定。
不过阿阳的顾虑没有过多久就被打消了,数分钟后夏兰便从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里走出,来到了我和阿阳的身边。
“没必要吧!这么点路还叫出租车。”
“现在可是生命攸关的时候诶!钱算什么啊!话说成成你和阿阳同时出现的话不要紧吗?”
“反正也只会被人当成双胞胎吧,影子倒姑且是在我身上。”我说。
“好了!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成成你去四号,夏兰去六号,我去三号。”
嗯……我仔细分析着阿阳给出的布置。
靠近河边的三个秘密基地的确是这三个不错,六号最靠近这里,不仅路途短,而且这六号基地正是当初由夏兰发现的,所以让夏兰去是正合适,三号比起四号要偏远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点差距而已,无需计较。
“那就这样,走吧!”
阿阳和夏兰会意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赶去。
这七年来,除了面积小了三分之一,悠海公园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也正是拜此所赐,这几个秘密基地的位置我就算是化成灰也认得。
我尽量选择了贴近河边的路线,这样的话在赶路的同时,我也能顺便观察一下浩雅是不是待在路边。不过,这种公园的大道上,游客和行人还是蛮多的,不太适合自杀这种事情。如果真的要做的话,也是在我们所发现的那种人烟稀少的秘密基地才对。
我一路飞奔,跨越着连接湖心亭的桥梁,赶到了对岸,随后又是冲上了了悠海公园景观山的一个山坡,纵然当时特意刻在树上的路标,经过七年已经消失不见。但我仍然很清楚,到达三号秘密基地的最快捷径,跨越最后一道土坡后,我飞身从两米的高山坡上跃下,来到了“悠海三号秘密基地”——
一家建设在河面上,当时已经废弃的茶馆。
不过,七年之后,伫立在我面前的三号秘密基地,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废弃的茶馆了,现在变成了售卖纪念品的商店。
这种地方,显然不会有浩雅的踪迹。
那么,在另外两个地方吗?
正当我准备联系夏兰和阿阳时,他们二人却接连给我打来的电话。
“成成,我这里没有发现浩雅,你那边怎么样。”
两个人的回复竟然出奇地一致!
不幸的是,这也正说明,浩雅并不在我所推测的三个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