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吾介所剩不多的干粮捱过了一夜，第二天三藏便自告奋勇的窜出去打猎了，也许它是怕看到地上的白色狼毛触景伤情吧。
吾介还在昏睡着，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定，但因为无法调动意识的关系，我感受得不真切。靠在山洞的岩壁上，身体还是很虚弱，恹恹的，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
日头渐盛，在日光隐约能照进山洞的时候，三藏回来了。它衔着一只四脚动物，血淋淋的看上去才死去不久，吾介辨认了一会说那是一只雪鹿。
总之午饭的问题算是解决了。用长剑简单处理了一下雪鹿的尸体，说是处理其实也就是从那可怜动物的身体上切下几块较大的肉块作为我和吾介的食物，剩下的就交由三藏自行发挥了。
看着置于雪鹿皮上血淋淋的肉块，吾介的神色有些艰难。
“瑟雨，我们就这样吃吗？”
不行吗？我低头观察了一下肉块，很新鲜，还滋滋的冒着血泡呢。
看着我疑惑的样子，吾介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潮红，他的声音有些疼惜。
“瑟雨，你以前也是吃这些的吗？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食物啊！”
吾介表示虽然身处野外条件比较简陋，但他一定要让我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人类的！食物。
面上带着圣洁的光辉，吾介在山洞的通风处升起了一个火堆。
我在拯救一个人的味蕾！何等神圣的使命感，吾介的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散发着光芒。
好耀眼！我隔着指缝偷窥着，心中万分期待。
数分钟过去了……
“吾介，可以吃了吗？”
我双手握着拳头，虔诚的发问。
“烹饪，要有耐心……”
吾介的声音中正平和，有无比的说服力。
又是数分钟……
“吾介，现在呢？”
双眼冒着星星，我语气中透露着跃跃欲试的期待。
“烹饪，要讲火候……”
吾介闭目端坐，相当专业的样子。
木柴燃尽，我迫不及待的发问。
“吾介，这下总可以了吧？”
他恬然微笑，高深莫测的轻挥破成渔网的长袖，拂去了遮住神秘食物的滚滚浓烟，笑道。
“正是时候。”
候在一旁同样被吊起胃口的三藏胡乱的从柴烬中扒拉出了两块物什。
很眼熟，除了颜色不同正是之前被吾介丢入其中的肉块。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人类的！食物吗？怀着莫名其妙的敬畏感，我率先向那两块物什伸出手指。
“咔！”
伴随着这声脆响，一阵轻烟从肉块中逸散了出来。我惊叹无比，不愧是真正的！人类的！食物还没吃就已经令我有一种流泪的冲动了呢！
而一旁同样吸入轻烟的吾介却咳嗽连连，他面色愈发的苍白了，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妙的事实。
“咔咔……”
随着一连串的声音响起——如同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比如说人的尊严？这两块神秘食物露出了它的内在。
很微妙的红色，还滋滋冒着血泡呢。我珍而重之的捧起了这块因为去掉黑色外壳而小了一圈的肉块。
那么，我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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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没多久吾介就出了山洞，他行事慌张，几乎是逃出了我和三藏的视线范围。
说实话我并不是太放心吾介一个人出去，尤其是在经历过雪崩和冰湖下的图腾危机之后，这个世界在我眼里的危险系数直线上升。
而且吾介看上去就是一副弱鸡的样子，唯一的武器还被他自己弄丢了。好在在天黑之前，吾介重新回到了山洞。
他一副疲惫的样子，面色白的像是被吸干颜色的宣纸。
气息更加扑朔了……即使没有使用意识，我依然察觉到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但吾介并没有说什么，他递给了我一个冰碗，里面盛着某种墨绿色的汁液，颜色有点诡异但闻起来却没什么味道。
这是他一个下午外出的成果，据说是可以恢复我身体状况的药草汁。
我小试了一口，是和它外表相符的浓烈味道，有些熟悉，很快我就想起这就是我苏醒时嘴里的腥苦味。看来我的苏醒和这个药草汁不无关系，因为这个念头我还是忍着苦味将其一滴不剩的饮尽了。
随手扔了冰碗，吾介的神色有些严肃，他说起了另一件事。
“瑟雨，我在山洞附近发现了一些陌生的脚印。”
“今天是下雪天，那些人不会走太远。山洞的目标太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我有些不解，那是我们同类的脚印。
虽然神色紧张的准备着，但在解释这方面的事情吾介显得很有耐心。
“如果不理解语言的话，人也不过是会发出奇怪声音的野兽罢了。野兽，总是危险的。”
我歪着头看他，依然有些疑惑。吾介眼中黑色的部分有些深沉，而外圈的灰色部分比之昨日似乎更加厚重了。
他笑了笑，似乎有些勉强，我想起了秋名山上长眠的武士与女孩。
“好了，瑟雨，今晚我们恐怕得换一个地方了。”
在他的搀扶下，我爬上了三藏的背。
“可是……说到底不同样生而为人吗？”
我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人为什么要惧怕人呢？
吾介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又迅速拾掇起地上的狼毛，他用绷带将它们捆成了一束。
“因为人的声音毕竟不是野兽的嚎叫，语言……智慧……瑟雨，你明白吗？拥有不同思想的人之间就是不同类别种族的关系。”
背起那一束狼毛，吾介率先走出了山洞。洞外的风雪亘古不变，吹荡起吾介身后的黑色墨发。
三藏驮着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呐，三藏，这很奇怪不是吗？明明是那么孤独的生物却又偏偏无法独自存活下去。
“嘎吱，嘎吱……”吾介径直走在前面，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可能这两天他已经把这附近转了个遍了吧。
今晚夜色晴朗，清冷的气候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就连我也觉得虚弱的身子好了些许。
一路无话，直到我们被一片幢幢树影拦住了去路。
我原以为吾介要找一个树洞过夜，但他拾了些稍大的残枝就爬上树腰拾掇了起来，和烹饪不同，这一回他的动作迅捷了许多。
那是一个像大号鸟巢般的结构，铺上之前打包带走的狼毛，吾介为我做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窝，而他则坐在另一旁的树枝上。
风雪初霁，这是冰原上难得的晚晴。月华自穹顶洒下，我和吾介因此得以在黑暗中看到彼此的轮廓，但因为这棵树繁密的枝桠我们并不能看的很真切，不过这些枝桠同样为我们遮挡了大部分的冷风。
虽然比之山洞差了很多，但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了。
冰凉的空气让我一时没了睡意。
“吾介？”
“嗯。”
他也没有睡着，我为能在失眠时找到一个可以聊天的对象而感到高兴，虽然我也只有吾介这一个聊天对象。
“我们的话，也是不同的吗？”
我还是在意之前的问题。
“当然。”
黑暗中闪过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白色，那可能是吾介露齿一笑。
眼前浮现出了一个黑影，我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是吾介在用手指着我。
“你。”
眼前黑影变换，吾介拿手指向了他自己。
“我。”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笑意，黑影快速摆动了一下。
“彼此，但……”
一个更大的黑影涌向了我，吾介的双臂越过我的头侧环住了我脑后的长发，他轻拥住了我。黑暗中我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亦是我们。”
他身上盛满了清冷月辉的湿意又带着晚风缠绕的寒意，气息是凛冽的疏离，但我们确然又离得相当近，不过是两衣之隔。只是一瞬间，吾介又退了回去。
我抽抽鼻子，闻到了一丝腥苦的味道，和吾介之前给我吃的药草汁仿佛，但又透着一股糜烂的血腥气。
“瑟雨。”
“嗯。”
“如果下次也有人这么做的话，”吾介顿了一下，“不要客气，给他一巴掌。”
“那这一回呢？”
吾介笑了一下，他轻拍了一下身下的树枝，惹得枝桠上的覆雪一阵“簌簌”作响。
“就当做这个的谢礼吧。不过，下不为例。”
这一晚，吾介和我聊了很多，关于气，关于被我称作意识而他称作神识的东西，还有冰北以及希尔的故事。
我总觉得他在为什么准备着，比如说，即将遇上的、陌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