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也是件不错的事吗……？是的，这是吾介说过的话。对于那些言“死”之语多于“活”的人来说或许这句话格外的不易。
“活着吗……”
名为凌天的年轻剑客低语了一声，他环顾着狼藉但依稀可以看出往日模样的村庄，露出了一副迷茫的神情。
战争爆发到结束，逃亡开始到安顿在这世界遗忘的一角，似乎已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等到回首的时候那些或不堪、或焦灼的过往竟只化作了如今片刻的惘然。
复仇吗……？
真是难看啊，这样的我。这样大义凛然的名头之下掩藏的不过是，想要在将来随便挑个日子去赴死的事实罢了。
可是……又能如何呢？那些战火映照下一张张含笑慷慨的脸庞要用什么去遗忘？他们的生命终结了，却把余生的重量尽数加诸在了活下去的人身上。
长剑插在了冻土之上，像一根绷紧了太久而断的弦。扶着剑，凌天硬的如冰石般的身体竟软倒了下来，他顺势盘膝坐在了地上，也不在意地上的污物。
他浑身失去了力气，却仍用所有的力气屏出一个僵硬的脸色，只是红了眼眶。吾介面露不忍。
“凌天……”
凌天挥手打断了吾介要说的话，他的口鼻中剧烈的吞吸着寒冷的空气，似要平复什么，又似要将那些梦魇般的往事酿成话语。
“吾介……以前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喜欢你。你文雅而博识，甚至对宫人都谦逊有礼。大家有什么问题也都会找你：偶尔得到却难识的奇物，父皇每月例行的作业……唯有我，唯有我极不待见你。”
“在那时候，那个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只有你！谁也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似乎活得最安然，可是在我看来你也活得最谦卑。甚至连崇泽那家伙也没把你视作威胁……”
吾介摸摸鼻子，苦笑了一下。
“如果说我只是想要把大家都圈在既定的轨迹中，圈在不应生出的欲望之内呢……？”
听到这句话，凌天微愣继而笑了起来，吾介亦是笑了起来。不知是苦是癫。
欲望怎么会有不应生出的？而面对欲望亦有什么挣扎？唯有纵身一跃尔。
“本来我也说不上成功，但总算有了一个还算可以接受的结果。崇泽继位，坐上那把他朝思暮想的椅子，而你也可以做你的镇东大将。大家有各自的命，也踏上了各自的途……”
“但你做了那么多，终究没能管到宫外的欲望。”
“是啊，多么突然，战争就爆发了。”
说到此处，两人又同时沉默了下来。
“沙沙”。
衣摆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站立在凌天身后的年轻猎人也无言的坐了下来，他们有着相似的黑发黑眼，也有着相似的灰败神情，或许就连他们背后的故事也是一样的壮烈与婉转。而正是这一切时不时的托举他们出命运的长河，他们才得以呼吸，才得以存活至今。
凌天的复仇亦是他们的复仇，凌天的迷茫亦是他们的迷茫。
“所以……吾介，这一回也让我求求你吧，请你告诉我……告诉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吾介伸出手指向外挥出，而他的视线也跟随着手指环顾着整个村庄。
“你们不是已经在做了吗，而且做得相当不错。”
随着村庄的所有细节慢慢被囊括进眼界，吾介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微笑。
最后他把自己的手指向了身后。
“看。”
那是因为事态得到控制而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三藏身上的素铃儿等人，或者说是一个撕逼现场。
“说，那只鸡被你弄到哪儿去了？是不是给你吃了，是不是？！你看着我的眼睛！还有这些鸡毛……啊，可恶！”
气急败坏的声音。
一群人围着三藏上蹿下跳的，全然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当年星爷为他的小强讨公道的时候也没那么激动。在三藏眼里你们只是一块比鸡大些的肉罢了。我抱着膝盖蹲在一旁无言的看着，说不上有趣，但也不感到无聊。
到底是吃了那只鸡，三藏心里美滋滋，也随便那些人摆弄了。人群中的素铃儿显得格外的悲愤，他觉得他得为那只鸡负责。
狠狠的将一篮子香料掷在地上，素铃儿猛烈的摇晃着三藏的脑袋。
“快把鸡还我！”
后者缩了缩脖子，给他翻了一个白眼，一副死不认账的嘴脸。
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无耻的家畜？如果狼也算家畜的一种的话。
素铃儿觉得他此刻就是在阻止一头猪进食——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但他还是不甘心。本来发现那只鸡的时候大家伙的好悬没就地生吃了，但身为一个厨子的自觉使他制止了这件事。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晚餐，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使它趋向完美！”
说这句话的时候，素铃儿满面的圣洁，哦不，是满身的仙气逼人，毕竟他掌握的是东方的厨艺。
其余的瘦削汉子在无言的对视中默默点了点头，他们知道素铃儿的手艺，而且他们也只有这么一只鸡，略微等待一下是值得的。
汉子们靠着墙角脸部朝天的慢慢滑倒，无意识张开的嘴里干涸的流不出一滴涎水。
“我得去找点香料，之前我在后面的农舍里见到过，不过为了防止有人偷吃，你们也得跟我一起过去。”
要知道这些家伙的活命手艺都是些偷摸扒窃的勾当，这么做也消了彼此之间的猜忌。素铃儿捉着雪鸡的翅膀将其关入竹篓的时候，他觉得他捉着的是一只西方的天使。
啊，感谢您拯救我们于饥饿之中……而现在他的天使进了别人的肚子，呸！甚至进的还不是人的肚子。
素铃儿觉得身边的汉子们看向他的目光开始微妙了起来，就好像是他们看向那只无耻家畜的目光。是啊，当初要是直接生吞活剥了那只鸡他们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某种意义上来说素铃儿和三藏都是导致他们没能吃上鸡的罪魁祸首。
素铃儿的额上滴下了一滴冷汗，也许他得做点什么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比如说再摇晃一下已经被他掐在手中的狼脖子。
不管怎么说，素铃儿成功了。因为剧烈的摇晃，三藏不由得吐出了舌头，于是它顺便捋走了唇边的鸡毛，这种销毁证据的行为顺利吸引了其余汉子们的仇恨。
就是这样的景象，相比于这边的哀戚与沉默，他们实在是过于热闹了。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即使面上依然颓败，但看到素铃儿等人，凌天的语气中依然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傲气。
“是啊，即使是这样的一群人，曾经摸滚打爬于泥淖之中而今又陷入围困绝境的一群人，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放弃活下去的热情。”
“不一样的，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凌天耐着性子继续说道。
“至少，我们背负着的是家破国亡的血海深仇。”
吾介笑了一下。
“如果这些人也能活过明日太阳初升的时候，我想他们也绝对会在暗中给算计他们的家族使绊子的。”
“复仇有许多种方式，而人生的选择则更加丰富。许多人在生与死之间用选择死的方式换来了我们现在得以自由选择的权利。我希望你可以在思考一下。”
“是活着还是复仇，亦或是……活着复仇。”
吾介起身了，但他留给凌天的笑容依然让后者心绪平和。
吾介走了过来，也许他和那个莫名其妙乱砍的家伙谈完了。现在我希望他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让那些吵嚷个不停的家伙们停下来，顺便把三藏还给我，我已经蹲的有些腿酸了。
但吾介的神情有些奇怪。他笑着，似乎和以往一样，但莫名给我一种冷冷的感觉。也许他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这个错觉从我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因为这种种感受，我没有第一时间说话，我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想要找出些许端倪。
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吾介没有向旁边偏转他的头，反而正儿八经的与我对视着。
他的眼珠似乎因为黑色而显得格外深沉，而瞳孔灰色外圈不知是因为专注还是别的原因竟然在诡谲的流转着。
“呐，瑟雨。弱小的人应该怎么办呢？”
他的语气带着蛊惑的意味，又似乎只是寻常的考较。
我的记忆力很好，别人说过的话我一般都不会忘记，因此吾介很少有考倒我的时候，而这一次也不例外。
“弱小的人组合在了一起，他们变成了一个更强大的国家。”
这是希尔的由来，而这一刻却成了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的魔咒，不管是以凌天为首的猎人们，还是素铃儿那边快成饿死鬼的汉子们，在这句话语音刚落的时候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我。
ps：各位安心，在下菊花安好。只是最近有点卡文，再加上校运会的事比较忙，码得慢了-。-依然感谢各位的支持。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