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吧？”
“……我和他在一个雪原上分散了，之后他的情况……我并不清楚。”
虽然这么说着，但吾介并没有驳斥凌天武断的猜测。他比谁都更加清楚崇泽的抱负，若是一切依然按照着原来的轨道运行，崇泽坐上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位置，或许他的抱负可以称之为雄才大略。但现今看来，他的抱负已经变成了某种可怕的野心。
并且这种野心正在吞噬着他身边的所有人。
“是这样么。在我这次出猎前，崇泽找到了这里。在泊都失陷前各支各脉虽然四散奔逃，但终是有迹可循的，身为皇储崇泽能找到这里我并不惊讶……只是……”
刚想询问崇泽状况的吾介因为这个“只是”顿时生出了些不好的念头。
“只是什么？”
“他是跟着一群出云的贵族一起来的。”
“出云么……”
这是一个拥有自己固执观念的国家，有着真正意义上的贵族与奴隶，他们等级阶级森严，但不可否认国土广袤的出云亦是一个国力强盛的国家。
只是出云与希尔之间的地域距离实在过于遥远，即使在希尔尚存时两者的外交亦不多，更何况是希尔已经覆灭的现在。和凌天的困惑一样，吾介也不知道崇泽是如何与出云搭上线的。
是在逃亡途中遇上的么？借助出云的人存活下来了。应该没那么简单，崇泽……一定有着他的企图。
凌天并没有给吾介过多的沉吟时间，他继续说了下去。
“是的，出云，他们那副臭屁的贵族做派简直带上了味道，即使我闭上眼睛也能够闻出来。”
凌天的面上带上了一副极度嫌弃的表情。
“不过倒是狠压了崇泽一头，你都不知道他也有和别人这么客气的时候，啧啧……”
“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的时间不多。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些出云人，救出这一脉。”
“是静仪皇姨这一脉。”
凌天补充了一下，他嘴角微撇的神情让吾介微不可察的皱起了眉头。
“吾介你似乎有点着急？虽然我自忖没有你聪慧，但你多少也相信一下一个武人的直觉啊，带走皇姨的十有八九就是崇泽，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吧？好歹也是血脉宗亲……”
吾介沉默的注视着凌天，在这样沉郁的目光中凌天说话的声音渐趋消弭，他察觉到事情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即便是三藏也没有贮藏猎物的习惯哦。”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
侧坐在三藏背上，相比于其他人此刻晃着脚丫的我竟显得有些悠闲。
“三藏？是在说那只狼么？”
伏卧在地假寐三藏听到自己的名字懒洋洋的敛开了半只眼，那冷冷的眸光正好对上了闻言回过头来凌天。暗金色的竖瞳让后者心中一突，他终于意识到了某种可怕的后果。
“你还没有发现吗，村里杂乱的痕迹不是我们做的，焦木也不是我们点的，最重要的是……村里所有的粮食都被搬空了。”
吾介的话像是泠泠寒水般泼了凌天一脸，后者一时间怔忪着说不出话来。
“不……不会的。那天他还说需要我们的帮助，他最多……最多只会将皇姨她们关押起来罢了！”
吾介叹了口气。
“你的剑，钝了。”
看着凌天苍白的面色，吾介无论是语气还是话中的意思都没有丝毫责怪味道，就像是看着地上扶摇而起的浮雪说了一声，起风了。
那是一个事实。人们总是苛求般的追寻事实的真相，却又在得到后松懈似的选择宽容。
这并非是理解亦不是出于自身强大的怜悯，只不过是众人都拥有着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 。
“无论是哪一条我都愿意去尊重。”
月起寒梢，冰北的夜晚如往常般来的又早又突兀，在素铃儿的晚饭制作期间，我们再次搜索了整个村子。
此刻吾介走在我的身侧，但对于他的话我却有些不理解。
“即便选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吾介依然匀速行走着，我发现我与他的许多谈话都是在这样的夜幕下进行的。
“瑟雨，在某些迫不得已时刻做出的选择是难分对错的。在这种时候人所能做出的选择都是狭隘而盲目的。他们甚至无从选择，能够听从的唯有自己心底的声音——处事的底线亦或是丛生的欲望。但所有的目的归根结底无非是爱与仇恨这两者。”
我沉默了一会，三藏似乎对我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它安静的行走着，只是巨大脚掌踩着浮雪发出的“簌簌”声，依然让它的步伐有了昂然的趣味。
“可是有些路就算这么走下去了也依然是没有结果的。”
“是呀，然而又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决绝的步伐呢？”
真是令人惋惜的结局。好在莫名其妙复生的我现在倒是活得洒脱。
“没有办法了吗？”
三藏脚下交替响起的踩雪声中掺进了吾介的一阵轻笑。
“当然不，至少是我的话，就会将更多的选择展示给他们看，那些因身处局外而能看到的，更多的选择。”
“凌天的想法无非是简单干脆的刺杀罢了，但我觉得他连安全潜进菲特的国都都是个问题。”
“他也喜欢作死吗？”
“……不是作死，他就是在寻死罢了。但我估计在他那有限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静怡皇姨她们这一支的地方吧。”
…………
“他把自己的剑磨得太利也太薄了，这样一折就断的剑反而更顿了。”
…………
“这一路的逃亡他也许只看到了血与死吧……那些倒下的人们真正想要托付的东西却被他忽略了……这样的结局真是又奇怪又凄惨，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所以要给他看吗？”
“当然！那些更多的选择！”
“开饭啦！！”
“开饭啦！”
“开饭啦……”
远处传来了汉子们高高低低的呼喝声，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这般种种事物让夜幕下无光的村庄从死寂中徒增了一股生机，就连料峭的寒风也似乎带上了一丝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