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叫做“活着”的那件事,其实应该叫做“旅途”。
时间是条河流吗?没准鱼是这样想的,但作为人来看待的话它应该更像一条路。而关于“活着”,或许就是指这条路上的旅途吧。
在这条路上我们每个人都是踽踽的独行客,这么说的话似乎有点悲伤。
“难道人生与人生之间就没有交汇的时候吗?”
“当然有。但那也只是交汇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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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一天,吾介会离开我。我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或许这并不算是个问题,倒不如说终究是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我一直没有去想而已。思绪有些混乱,自己捡来的猫不就是自己的吗?可是倘若它想要走了呢?
许多心情揉成了一团,被夜风越吹越乱。生气?害怕?失落?……似乎什么都有一点,可是又什么都很轻微,因此我也分不清现在到底是哪种心情。或许是这种种心情糅杂成了一种新的心情,而我叫不出它的名字。
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吧?那么我又该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吾介这家伙!
我不打算说话了,索性直勾勾的瞪着他看。
夜风像是不安分的心绪又像是无法言明而又无处安放的眷恋,直白的从身后吹来然后暧昧的游离在身体的周遭。撩拨着发丝,抚弄着眉眼,我却懒得动弹。
随它喜欢好了。
“呐,瑟雨。现在可真像我刚遇见你的时候呢。”
“嗯……”
我从鼻子里向外喷气。
吾介似乎没有察觉到我不悦的心情。不,我甚至觉得他正因此而高兴着。
真是个可恶的家伙。
“那时候……”
“那时候你就像是要死了一样。”
吾介“呵呵”的笑了一声,终结了我想要破坏他心情的企图。
“啊,是这样没错呢。不过我要说的是你骑着三藏站在原崖边上的时候。”
似乎也是这样的风呢,不,就是这样的风,坏心眼的风。从瑟雨背后吹来,从那纤细肢体躯干的空隙处偷溜过来,带着艾菊的馨香。
还有这些像水凝成的发丝,总是挠的人脸上痒痒的。这样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奢侈。
“那会儿你说,”吾介顿了一下“你说你什么意义都没有……哈。”
说着说着,吾介突然神经兮兮的笑了一下。
“那么,现在呢?”
唔……现在?
“已经不会去刻意的思考这个问题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嗯?”
是这样的吗?太好了。似乎是这样的呢。有了许多热闹的同伴,看到了许多似曾相识但又确然带着新鲜感的事物,虽然严肃的说要去解救什么村民,但其实是去寻宝的吧?去没收本来就属于我的宝贝。
这些都是令人愉快的事。
可是……
“可是还有许多想做的事,去看看名为“狗”的事物,去看看这片冰雪大地之外的,真正的文明……”
“所以要好好的活下去。拥有即使一个人也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力量。”
“力量……”
“腾——”
冰蓝色的光焰从眸中无声的燃起。在冷冷的目光中,树帘子平复了,风也噤了声。
“这样还不够吗?”
赞叹的叹息。
“瑟雨……是一个强大的女孩呢。可是,还不够。”
多么干净啊。她的力量也好,她的杀意也好,都像是漂亮的易碎品般让人胆颤心惊……吾介的感到焦躁,染血过后的雪还会是那副晶莹干净的模样吗?他做的真的对吗?或者说他还能做得更多吗?
“瑟雨,你见过血吗?”
血?差点被吾介这弱鸡唬住了呢,只是血的话……
“很常见的东西吧。”
平直清冷的声调里透着活灵活现的傲气。
“你也知道的吧,吾介?我遇到过白熊、群狼,还有那个追杀你的家伙……全都杀掉了。我,可是很强的。”
“和那些是不同的。那是人与人之间的,因为拥有智慧才抛洒下的血。”
我皱了皱眉,都只是血吧,那种红色的东西。难道人的血就不一样了吗?用长剑就可以轻易制造的东西。然而不知为何从身体的深处传来了一阵阵的不适,属于我的记忆在对这件事抗拒着。
为什么……
长剑刺入文明流出的就不只是血了吧。受伤的是彼此双方。
“很可笑吧?因为智慧而诞生了愚蛮的血。”
“因为每个人都想要那个宝贝?”
我抬眼看向了吾介,而他同样认真的看着我。
月光勾勒出了他下颚的轮廓,黑色的瞳仁仿佛比黑夜更加深沉,吸收了所有的光线,而那瞳仁外圈的灰色又好似散发着蒙蒙的毫光,清晰诡谲的缓慢旋转着。
即便没有光线我也可以通过神识观察身边的事物,但吾介眼睛灰色的外圈真的像是在自我发亮一般,使用肉眼也可以清晰的看到。
“你……”
没给我发问的机会,吾介就转身看向了破败木门外的天空。
已是夤夜时分,但……
“噼啪——”
伴随着一个轻微而遥远的声响,一道光芒拽着长长的尾巴蹿上了冰北空寂寒冷的夜空。
“为我杀人吧,瑟雨。”
他在请求着,但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从今天开始作为顶级打手的瑟雨小姐诞生了,或许也不尽然?
“作为回报,我请你看一场烟花吧,瑟雨。”
顺着吾介的手指,那道光芒在破败木门外的夜空中炸成了一条条更为细微好看的光线。
烟花?
在这样微弱得称不上绚烂的光芒映照下,吾介的笑容依然是一副温和的样子。
“那样的,很多,很多。”
那以为是暮光的,其实是晨光。那以为是结束的,其实是开始。
低矮雪原的背阴处,一群汉子悄无声息的俯卧着。挟裹着雪团的寒风像是为他们披上了一件斗篷,汉子们原本就隐蔽的踪迹更加不易被发现了。
雪原下的白色树林间对峙着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
“那么,我走了。”
身旁的雪堆抖了抖。素铃儿提着短柄斧以一种不符合他身形的灵活动作迅捷的向原下摸了过去,而他身后跟着数名汉子,名为亨利的少年赫然也在其中。
“这些家伙们以后就是你的部下了哦。要好好负责啊!”糙汉子眼中满溢着要我好好负责的意味。
唔,部下。看着眼前受命前行的身影,我谨慎而仔细的展开了神识的探知圈。
从现在开始同样是作为剥削家的瑟雨小姐诞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