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池里的水是恒温的,多菲还是感到寒冷。此时的夜晚,她时不时趴着池壁的钢化玻璃,那双特殊的眼眸望着玻璃对面走廊边。充斥着单调闪烁的灯光,走廊尽头是狭窄的黑暗,黑暗的尽头是一架闪烁着绿光的摄影机。这样的摄影机布满在了连通走廊与水池的大厅,多个角度注视着多菲。
她那长长的,灰色的尾鳍在池中如水草一般飘动着,同她那乌黑的长发,沉没在水中。她一半是人,一半是鱼,用人鱼来称呼她再好不过。
白皙的脸庞,照上了一层清冷,细弱的腰姿,点缀着鳞片和鳍。
她的世界中,接触到能活动的实体,都是各种白大褂,防护面具。幼时的记忆里,自己每天都要被抬出水池,手臂插上管子,面对着全副武装的护目镜,接受各种检查。
宽阔的水池,多菲从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这里,水中种植了海里的植被,科学家在这里构建了一套有机循环系统。
但是除了自己,再无二者生活在她的环境中。因此,在她的大多数时光种,总是感到很孤单,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生活。无助,疲惫,总是涌上心头,直到她的脑海中没有任何对眼前表象的映射。
沉没在水中,静静地悬浮着。
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当多菲的意识快要陷入困境的崩溃时,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了所有困住她的囚笼。
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水池的另一端。在隔菌防辐射服的笼罩下,头盔上的玻璃下,一双人类的眼睛温柔注视着身前的小家伙。
在白色防护材料包裹的半机械臂上,一位婴儿躺在其上。此刻的他,正晃动着他的小脚和小手。他穿着一件特殊材料制成的婴儿服,他紧紧闭着眼,发出婴儿的啼哭。
此刻,处在防护服里的少女,在啼哭声中有些慌张。按照哄人类婴儿的方法一样轻轻摇晃着胳膊哄着他。
她明白,怀里的孩子需要来自母亲的呵护。这双手轻轻地将一个婴儿放进了水池中。几乎是刹那间,蓝色的视野中一个影子出现,水中浮出了一位湿漉漉头发的女孩。长发遮住水面上半裸的上身,她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位男婴。
她将怀里的婴儿抱稳,眼角逐渐开始湿润。
怀里的孩子,是点亮她的世界的火苗,是多菲一生中最好的礼物,是开启了她封闭内心的钥匙,是她会为之拼劲全力守护的天使。
“云吞不哭,云吞乖,妈妈在,妈妈抱”。
青涩的孩童声音,却表达着只有母亲才有的特殊情感。多菲轻轻摇晃着沾满水珠的白皙双臂,随着一声声轻柔安抚,一次次温柔地抚摸,母性的温柔完美展露在这个年纪尚小的女孩上。而孩子,他的啼哭声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他安静地躺在多菲的怀中,伴随平静呼吸时胸口的起伏,睁着纯洁的眼睛望着她。
“他笑了”
多菲把下巴靠在婴儿的额头上,手轻轻拍打着婴儿的背,她是守护孩子的母亲啊。两人的心脏一起跳动着,怀里的生命流淌着她的血液。
水池岸边,防护服下的少女俯下身子,手轻轻触碰着多菲的额头。在她的世界里,多菲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被人类的行为禁锢着的孩子,在少女金色眼眸下的世界里,多菲是她的妹妹。艾妮薇尔,这是少女的名字,她是研究所里极具天赋的,年纪最小的管理员。而她的父亲,是生物医学界的权威,密钥工程中培育人造生物的主导医师。
水中,多菲抱着婴儿,抬起头望向艾妮薇尔,
“感恩你,姐姐”她低下头,任由艾妮薇尔抚摸着自己突的头发,被水打湿的乌黑长发,在防护服的手中一点点被梳理,部分头发还浸没在水里,水汽弥漫在空中,少女的面罩上笼上一层雾。
“姐姐。”多菲伸出一只手擦了擦艾妮薇尔的面罩,更清楚地看到了她白嫩的脸,以及被头盔内部的金色头发。此刻,两人双目相对,彼此之间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想法。
“小云吞真的很乖,他是很勇敢的孩子” 艾妮薇尔低声说到。她看着婴儿,他正躺在多菲的怀里,侧脸靠着多菲的胸口,安静地睡着了,似乎是刚刚才入睡的。而他睡着的模样,看上去更可爱了。
“看,姐姐,”多菲眨了眨可爱的眼睛,“宝宝睡着了,真的,好可爱”
“宝宝乖。”
多菲深情凝望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云吞,真的,她的内心被孩子的睡颜融化掉了。这一刻,她彻彻底底地脱离往日的阴霾,全身心被孩子带来的温暖包裹。
无论是岸边蹲下的艾妮薇尔,还是水中摆尾巴的多菲,二人的目光都轻柔地洒在婴儿的面庞上。
这个夜晚,静谧而安宁,灯光依旧在远处闪烁,摄像机的瞳孔依旧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从研究记录上来看,为完成实验,研究所需要每个月对婴儿进行抽血。出于人道主义,在小云吞通过了各种生存测试包括不限于水下生存,陆地生存,母乳喂养反应后,将婴儿交还给其生母。经过证实,该方式不仅能够让实验对象获得更自然的生长环境,还能极大程度上稳定住实验体DX—3627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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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于2047年
“我试探性地和多菲说了很多话,多菲情绪很稳定。今天的多菲像往常一样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绑着淡蓝色的发带,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多菲对蓝色很感兴趣,而我对这样的爱好感到欣慰。”
记录于20XX年
“我见到多菲时,她在哭泣,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腹部。我知道那些研究员在多菲身上所做的实验是在侵犯她,也感到很无奈,为了获取多菲身上的基因,需要提取多菲的卵细胞,因为从体细胞中提取的物质会极快发生质变。因此,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安慰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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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当多菲从水中苏醒,她下意识地游出水面,背靠着玻璃。
她吻了吻小云吞,看着他粉嘟嘟的小脸,可爱地像水嫩嫩的蜜桃。
艾妮薇尔的身影出现在泳池边,她依旧是穿着那套防护服。而水中的女孩默默地看着她,仿佛在期待自己已经意识到的情况只是一团雾气,一团能够遮住无情现实的迷雾,看着艾妮薇尔没有带多余的人进来,却感觉到她身后有无数双手想要夺走自己的宝贝。那滞留于脑海中撕扯她的情景,也许不只含有离别的悲伤,而充斥着剜心的刺痛。
“不要害怕,菲菲,没有人能够夺走小云吞的。我会照顾着他,保护着他。”艾妮薇尔蹲下来靠近多菲和小云吞,看着小云吞的睡颜。
“真的吗”艾妮薇尔注意到多菲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甚至听到了晶体落入水中产生的扑通声。“不要欺骗我,姐姐。”
“怎么还哭了呀,是的,姐姐理解你,菲菲,小云吞对你而言很重要。但是菲菲,你也承担着重要的使命。”
“我不想离开他,永不”
“我知道,被人类当做实验品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我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改变。我可以忍受,但是孩子呢?姐姐,如果你是那个爱我的姐姐,你就绝不可以让这孩子重回我曾经的经历。”
多菲的泪水止不住的溢出眼角,结出的果子也一点一点地向下落。
“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的诞生。为了什么,直到小云吞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知晓我此生的目的,我才真正明白人类所说的[愿望]为何物。”多菲抚摸着孩子的背,脸贴在他的肚皮上。”
“我向你保证,菲菲”艾妮薇尔说到。“我也有守护小云吞的职责啊,菲菲,换句话说,小云吞和你都是我会竭尽一切守护的对象。相信我,菲菲,同时也有着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能够守护着云吞的,但是我们希望的的是,你还能够守护这颗星球上其他的孩子,你知道吗,菲菲,他们,好多孩子,好多和小云吞一样大的孩子,没有双亲,在外面的世界里都会死的,都会成为无辜的牺牲品,人类的罪恶在残害他们,菲菲,只有你的力量才能够保护他们。去保护他们,多菲,只有你才能做到这一切。”
艾妮薇尔的语气凝重了,“只有你才能守护这些孩子们了。”
艾妮薇尔协助多菲离开水,坐上准备好的轮椅,推着她和她怀里的宝宝穿过走廊,经过冰冷的,贯穿整个走廊切面的扫描区,来到核心实验区十米长的墙后,实验区由厚厚的金属架作为墙壁支撑。她们浸没于单调的光和湿,穿行在机械的白与灰,最后停滞在一个巨大的工业化设备前。成环装排列的巨大天线凌驾于这台设备最显眼的六边形基座,半透明的环形舱门折射着穿透的冷光。
多菲一直抱着小云吞,目光一直聚焦在孩子身上。
“姐姐,小云吞就拜托你了。”
看见小云吞乖巧地躺在艾妮薇尔怀中,多菲朝他笑了笑。
“乖,妈妈要执行任务去了。”
直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多菲用手将自己从轮椅上撑起,一跃而下,落入存在于中央的水池。
一对反向旋转的圆环围绕住她的身躯,蓝色和白色相交,在一道看不见的能量面垂直与环扫描过多菲的全身,即刻分裂成四个圆环并且按照先后顺序开始收缩,由小到大排列在她的腰间。多菲悬浮上来,渐渐上升,直到全身包括尾鳍都暴露在空中。这时,一对圆形镜面物体来到多菲的左右两侧,相对于多菲开始进行二次扫描,这一次,镜面物体开始相互转化出金属原件开始展开,形成一层正24面体的球舱。
艾妮薇尔同其他的研究成员,科研成员,人员,对于眼前的包括但不限于能量的实体转变,多菲身边的形态转换过程,难以理解。
“这不是我们能够直接观察的实体,它是高纬度在我们所处唯独的投影。”埃德蒙.希德斯说到,这位白鬓老者是实验室的主领导人,也是首次激活古文明装置的先驱者。“低纬度的顶峰,都远不及高纬度的一颗沙子。”他低声地身旁的艾妮薇尔说到“这才是众生平等的道理哟。沙子,颗粒。,都是颗粒,颗粒哟”他突然冷笑一声,“可怜的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风的存在”。
“现在,这个装置会把这孩子的神经信号通过上传到天线放大到整个大气层。她将完成脑部意识的纬度跨越,从而无处不在。”埃德蒙抬头望向天线,天线的外壳正在闪烁着微弱的蓝色光芒。
多菲对视野里只剩下了黑色
头部,胸口,她感受到了温度的骤降,好似脱离了肉体的束缚,只有轻飘飘的感知。
现在,她要完成自己长久被训练的行动。
一瞬间,一股力量击中了她,巨大的冲击力迫使她迅速睁开眼睛。
那是蓝-27SK的机械双眼。
“多菲,她成功了”
“是的,她成功了,她进入了这台人形机甲的操作系统”
艾妮薇尔知道,蓝-27SK并非人类制造。和她身前的巨大设备一样,都是遥远文明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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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体编号DX-3627,多菲。
密钥计划中诞生的实验体,为掌握古代科技的秘密而根据古代DNA培育出的人鱼。记录于2036年
刚出生的女婴,心率正常,体温低于刚出生的人类,其特征为无灵长类下肢,腰部下方为类似海豚的尾巴,表面光滑无鱗片,尾上长有多对鳍,尾巴根部类似鲸鱼的尾鳍,但形状更像鲨鱼般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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