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牺牲会大到无法接受,但绝对不能是因指挥上的失误而形成的无所谓的牺牲。将领决定战争的走向,而士卒则决定了战争的输赢。景儿,你明白了吗?”
威严的男人对着跪坐在自己桌案对面的少年说道,语气低沉沙哑且透露着疲惫。
“父亲……,二哥他……”
少年艰涩地开口,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他的父亲。
男人闭上眼,沉默不言。一旁烛灯燃烧的光焰照映着他的脸庞。其脸庞上绷起的肌肉和脖子上跳动的血管都表明了此刻男人那不平静的心情。
少年抬起头望着男人,目光中透着希冀。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此刻他心弦绷紧,不敢漏掉男人说的每一个字。
男人沉默许久,开口说道:“陵提步卒不满一营,裹万里之粮,帅徒步之师,出大夏之外,入北莽之域。此景如同垂饵虎口。可汗征其左右贤王,帅八万之众,共攻而围之。以五千之众对八万之军,策疲乏之兵当新羁之马。纵三军将士视死如归,浴血奋战……”
他顿了顿,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出
“仍……十死无生……”
少年闻言面若死灰,一旁烛灯的火焰因吹进室内的晚风而摇摆不止,亦如少年那颤抖的身体。
“陛下不会坐视不管的,对吗?还有卫公,他……”
“西部有变,卫国公无法抽身。陵他……已成定局。”
“不!不!难道那帮立足于朝堂之上的都是无情无义之徒吗?
少年握拳狠狠地砸在了桌案上,咬牙切齿的说着。
“……时间,时间不会永远的站在我们这边,我们无法拯救所有人。”
少年颓然的低下头,就着烛光反复地查看着桌上的战报,试图从中找出破局的方法。
“景,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男人的声音依旧充满疲惫,此刻烛灯的光焰因苦苦挣扎无果,最终熄灭在了风中,屋内陷入了黑暗。
少年抬头,什么也看不见。纵使他的父亲就坐在他的面前不过咫尺之遥,他却依然看不见他父亲脸上的表情。
“记住,没有背叛小到可以原谅……包括我”黑暗中,他的父亲如此说道,话中充斥着痛苦,语气却十分坚决。
少年依稀听到了水滴在桌案上的声音,男人好像在流泪。
“李管事?李管事?”
“呜姆?”
李传景睁开眼,脱离了梦境,回到了现实。
“我们到了。”
车夫掀开车帘,示意李传景下车。
“李管事,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需要我给您叫大夫吗?”
“没事”李传景一边下车一边说道:“昨晚有些累了,休息下就行了。你先退下吧。”
“是。”
车夫向着李传景抱拳行礼后返身驱车离开。
“唉!掌柜的!掌柜的!”
李传景刚走进商会,一个负责拍卖物品的侍生就一路小跑过来凑在他的耳边言语。
……
“事情就是这样了,掌柜的,人现在在二楼那。”
“你平常不是都做的挺好的?怎么这次反而手足无措了?”
“掌柜的,这事只能怪小的没见识。小的实在认不出那破布条里包的是什么,那人说啥也不愿意取下来让我们见到还说想在今晚的拍卖会上出售。咱怕是个稀奇货,就先让他在楼上坐着了,等掌柜的您亲自去估价。”
“行,我去看看。”
李传景一边说着,一边往商会二楼走去。
“掌柜的。”
“嗯?”李传景转过头望着侍生。
“多叫几个人上去吧,那人……怕是个练家子。”
“来者不善?”
“总归有备无患。”
“只有一人?”
“只有一人。”
“你们都回到自己位子上吧,谈生意用不到这么多人。”
说完,李传景只身向二楼走去。
“我一人就够了。”他如此心想。
宁府
“嗷呜~”宁晚春匆匆关上门,一把扑在了自己的枕头上,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她的脸不知是因为剧烈运动亦或是其他原因而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霞。
“姐姐她,她怎么……”回想着刚刚的所见,宁晚春安置在枕头上的小脑袋不禁晃了晃。“不,我没看错,就是姐姐主动的。啊唔——姐姐……姐姐她都没对我这样过。”她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好像在跟自己赌气。
“不行,我还是得去问问父亲。”
思考了片刻,宁晚春翻身下床,朝宁峨眉的房间走去。一路上她都在想待会该如何向自己的父亲开口,可当她走到了宁峨眉的房间门口时才想起宁峨眉宿醉未醒。她在房间门口来回踱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当她两难之际,屋内传来一道醇厚的嗓音。
“不进来?在门外踱步作甚?”
宁晚春被突然起来的话语吓得一哆嗦,待听清话语后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推门进入了宁峨眉的房间。
推开厚实的枣木门,一股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宁峨眉的房间不算很大,采光极好。放眼望去尽是书籍,简洁异常。房间里的事物相得益彰,尽显文人风范。可墙上那幅女子肖像及床头处刀架上那把古朴的带鞘长刀多少与周围的事物有些格格不入。此刻,房间的主人宁峨眉正盘膝坐在桌案前看着昨日的京报。
“来了?”宁峨眉抬起头,看着宁晚春问道。
“嗯。”宁晚春嗫嗫地回答。
“来,过来坐。你这傻丫头平时大大咧咧的,面对我就开始没话说了?”宁峨眉放下手中的京报,撤掉了案上正升起缕缕轻烟的铜制香炉,转身拿出茶具放置在案上,又从桌案下的抽屉中拿出茶叶开始泡茶。
宁晚春正襟危坐地跪坐在宁峨眉面前,开口说道:“父亲,我想问……”
“我知道,关于辞秋的事对吧?不急,天冷,喝杯茶暖暖身子先。”宁峨眉说着,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经过温杯——洗茶——泡茶等一系列步骤完成后他将一杯泡好的茶放在了宁晚春的面前。
“来,试试看?去年的普洱熟茶。”
宁晚春将茶杯捧在手心,观察着杯里那红艳欠亮的茶水及那暗红中透着青绿的茶叶的同时在酝酿着接下来的话语。
“晚春你是来问我关于辞秋的婚姻大事的?”
“嗯,是的,我听说父亲你想把姐姐嫁给李荼。”
宁峨眉闻言挑了挑眉道:“谁说的?明明是你姐找我说想嫁给李荼的。”
“啊?父亲,姐姐她真的……喜欢李荼?”宁晚春听到父亲的回答,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何止是喜欢?你姐姐已经陷进去了,用情至深。”宁峨眉抬起茶壶,给自己的茶杯续满。
“晚春。”
“嗯?”
“你觉得赵氏商会的赵月如何?”
宁晚春想了想那人的模样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脑满肥肠,不学无术,学识短浅,不堪大用。”
“常州那位柳永呢?”
“那个自称对姐姐一见钟情的白脸书生?才情尚可,但是为人放浪。整日与那些青楼女子厮混,成何体统?一身才气都被玷污了。”
“郢州的那位项楚,又如何?”
“武功高强,心高气傲且目中无人。不足与之往来。”
……
“李荼与他们相比又如何?”
“嗯……为人低调,心思缜密,学识渊博,洁身自好。可……他就是个木头啊!我不知道姐姐是怎么看上她的!”
一连说了这么多,宁晚春觉得喉咙有些难受,她端起茶杯送往唇边抿了一大口。当舌头与茶水接触的那一刻,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此刻宁晚春的表情痛苦万分,英气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心中充斥着一个想法。
苦!太苦了!
“怎么?很苦?习惯就好了。对了,说了这么多,你觉得李荼喜欢辞秋吗?”
“这……我不知道。”宁晚春放下茶杯,伸出手指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你昨天不是去找他了吗?你没问?”
“啊?我…我问了,但是他没回答我。”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原来父亲你都知道啊。”
“知道什么?”
“我昨天去找李荼和偷听姐姐和她说话。”
“哦?我不知道啊。”
“啊?!”宁晚春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宁峨眉。
“是窗户告诉我的。”宁峨眉小抿了口茶水,伸手指了指窗户。
宁晚春顺着窗户看去,花园中的场景一览无余,此刻她的姐姐宁辞秋仍躺在侍女夏棋的腿上酣睡。
“我挺佩服你的,晚春。”
宁峨眉看着她神色认真的说道:“蹲着偷听那么久一动不动,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