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家伙,能够坐着轮椅统领这么大一艘空中庭园。”
随着轮椅的一点点靠近,适应了月光亮度的洛亚的双眼也逐渐看清了坐在上面的人物的外貌。她静下心来仔细端详了对方一眼,接着便听见自己在心底发出了如此的感叹:
“可恶!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不是等闲的魔物娘……!明明跟我一样就只是个怪物而已,竟然会是如此美丽的存在……!”
没错,洛亚对眼前少女的评价是简单明了的“美丽”二字。不算一直没有露出过本来面目的蕾娜,之前金发少女所目睹过的三类的魔物娘之中的前两种——也就是她自己和三池典子——的姿态都带有着强烈的暴力倾向,首先引人瞩目的部位不是少女那玲珑有致的胴体,而是为了战斗而生的钢铁凶器和无情利爪,那好勇斗狠的形象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美丽”。
至于米莉米莉那小家伙虽然外表算是讨人欢喜,但也只是原封不动地复刻了普通松鼠的耳朵和尾巴,同样无法以“美丽”这个词来形容。这让洛亚有了一种先入为主的概念,似乎魔物娘就都是带有魔物特征的异形生物,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审美上的亮点。然而此时此刻,端庄地安坐在轮椅之上的少女彻底颠覆了她的这一印象。
如果说洛亚自己是“铁处女”为主题的魔物娘的话,那么蕾娜的大小姐的主题便是“凤蝶”,这名少女有着碧绿色飘带状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笔直地披散在身体两侧。那奇妙的质感不似人类的发丝,反而像是凤蝶类昆虫的翅膀一般带有细碎的鳞粉,迎着饱满的月色反射出梦幻般的荧光。
在这奇异发型的中央,轮椅少女那毫无保留地裸露在外的额头正上方,延伸出一对带有绒毛的触角,其末端散发着明黄色的光芒,正是洛亚之前误以为是蜡烛的光源。在这对触角的光线照耀下,洛亚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女那姣好到无可挑剔地步的瓜子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同时也迅速发觉她那对翡翠色的双眸里并不像人类那样有着瞳孔和眼白,而是蝴蝶般的复眼。按理来说,这样异形的眼睛应当会让观者觉得不寒而栗才对,然而这位少女的容貌实在是太过完美,即便是昆虫般的眼睛一旦放进了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眶之中,看上去也像是宝石般闪耀动人。
与蕾娜和米莉米莉不同,残响共鸣社的领袖并没有在身上穿戴任何的服饰——她也没有那个必要。轮椅少女的身体从锁骨所在的部位开始就被流光溢彩的翡翠色纤维所覆盖,乍看上去就像是穿着一件精心设计过的艺术晚礼服,但洛亚仍旧敏锐地注意到那些看似布料的材质,其实是一对折叠起来的巨大蝴蝶翅膀,那双蝶翼生长在少女肩胛骨的位置,看上去既华贵又有力,一旦迎风大张开来绝对能够承载她的体重,令她能够自由地在天空中翱翔——或者说,曾经如此。
轮椅少女之所以会坐在轮椅之上,正是因为她的翅膀缺乏了一个关键的组成部分,众所周知,蝴蝶的双翼是由上下两瓣组成,但眼前的凤蝶娘下半部分的翅膀却只剩下被火烧灼之后残留下来的破碎痕迹,再也无法承担飞行的重担。这还不算完,少女的双腿从膝盖往下数公分之后就被齐刷刷地截断,不要说飞行了,就连自力行走也无法做到。这两处重大的残疾无不在明确地显示,她以前肯定遭受过惨痛的事故。
“你一定就是洛亚小姐了。我们家蕾娜这段时间受你关照了。”
就在洛亚放肆地上下打量着来者相貌的同时,蕾娜也已经将轮椅推到了桌子的旁边。凤蝶娘肯定注意到了对方死钉在自己残疾双腿上的失礼视线,但却毫不介意地冲她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落落大方地朝金发少女伸出手来:“我是亚莉莎·艾因·卡尔维克,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同胞哟。”
“抱歉,亚莉莎,我这双手不太方便。”
洛亚无视了凤蝶娘一番好意地伸展过来的纤纤玉手,耸耸肩冲她晃了晃自己钢铁的爪子,“恐怕我没法在不弄伤你的前提下跟你握手。”
“洛亚同学。”
站在大小姐背后的蕾娜闻言十分罕见地抬高了音调,似乎是在对刑具娘的无礼态度表达不满的情绪。与执事少女的反应正好相反,她家大小姐看见洛亚直截了当地拒绝握手,却是颇觉有趣地捂嘴笑出了声来,“呵呵……果然如同蕾娜所说,洛亚小姐你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喔……沃尔夫冈是这么给你说我的事的啊。”
洛亚脸上仍旧挂着玩世不恭的冷淡表情,心中却有些小小的忐忑,亚莉莎的那双绿宝石般的复眼之中没有人类所该有的感情波动,令她无法看透这凤蝶娘究竟在想些什么。这种心理上的劣势可是洛亚平生最讨厌的状况。再加上一直当做救命稻草的“残响共鸣社”的领袖居然是这位一看就被迫害过的残疾魔物娘,这一事实更令金发少女心生焦躁,说话的态度自然也就不客气了起来:“那她应该还给你转达过,我正考虑加入你们组织这件事,对吧?”
在说出“正考虑”三个字的时候,金发少女故意格外加重了语气,目的就是为了彰显自己态度未决。根据洛亚的想法,如果残响共鸣社的理念真如蕾娜所言一般是为魔物娘提供庇护的话,作为领导的亚莉莎自然是不会放过她这唯一一个有办法解除暴走状态的人才的。
“呵呵,当然,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三池小姐的状态,我全部都从蕾娜那儿了解过了,我个人也很欢迎像洛亚小姐你这样的新鲜血液的加入。”一开始,亚莉莎所说的话语正如刑具娘所预料的那样,满是加以拉拢的意思,然而,就在金发少女暗自松了一口气的瞬间,凤蝶娘突然话锋一转,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起来:“只不过,在正式确定之前,我还想要问问洛亚小姐,你是否知道‘残响共鸣社’这一名称的含义为何?”
“啊?”
听到这意想之外的问题,刑具娘眉头一皱,不知对方是作何打算:“不好意思,我没去想过这个问题。”
“呵呵,那么就让我告诉你吧。所谓的‘残响’就是指的我们这些魔物娘心中所残留下来的人性。”
亚莉莎闻言微微一笑,向洛亚娓娓道出了组织名称的含义:“即使是身体变成人外的怪物,我们的内心深处仍然保持着作为人类的尊严和理性,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在太过强大的魔物本能面前,独自一人的人性实在是显得太过渺小,即使是凭借钢铁的意志去加以抗争,最终也难逃屈服于嗜血欲望彻底沦为魔物的末路,毕竟魔物娘已经不再是人类之身,人性的残渣无论留存多少,终究也只是过去的‘残响’罢了。”
说完一长段的台词之后,凤蝶娘有意地停顿了一下,用她那双深不可测的翡翠双眸直视着洛亚的脸庞。金发少女很快便会意对方这是在示意让她接着说下去,于是便当仁不让地吐露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原来如此……所以说为了要让大家心中奄奄一息的人性‘残响’能够保持下去,必要的手段就是‘共鸣’吗?把心中尚有人性的魔物娘聚集到一起,让她们彼此互相激励,这就是‘残响共鸣社’这一名称的含义,我说得没错吧?”
“正是这样。”
亚莉莎赞许地冲刑具娘点了点头,接着对她说道:“不过,洛亚小姐,你所说的并不是全部的内容。想要维持‘共鸣’的长久和谐,光是吸收新的音色是不够的。除此之外还需要做的事就是屏除不和谐的杂音,也就是陷入暴走危险的可悲同胞们。而界定暴走的标准,就是MONNMUSU GO APP所观测的堕魔度,超过50%的对象就会被认定为有暴走的风险,这件事蕾娜应该也传达给你过了。”
“你想说什么?”
洛亚可不是笨蛋,立马就听出亚莉莎意有所指。金发少女冲着凤蝶娘眯起眼睛,冷冰冰地对她说道:“不错,我的堕魔度确实高过50%……不过我的神志可是清醒得很。而且,别看本姑娘的这个姿态有点吓人,我这还有一种前无古人的特技,能够吸收别人的魔气,解除她的暴走状态,不信你可以问问沃尔夫冈这个证人。”
说着,洛亚抬起头来瞪了站在轮椅后面一声不吭的男装少女一眼,意思是让她赶快替自己说话,但蕾娜竟然没有理会她的暗示,仍旧是呆若木鸡地一动不动。亚莉莎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脸上浮现出一个会意的笑容,“当然,有关你的具体的情况,蕾娜已经一五一十地报告给我了,我也全盘相信她所言属实,不过……这就带来了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