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
虽然录音放到这里,从对话的内容上看基本上就已经趋近尾声了,但这段音频其实还并没有彻底结束。可是学生会长胸中的怒火却已经膨胀到了极点,理性再也无法抑制得住喷薄而出的义愤之情。只见马尾少女来不及等克莱尔按下停止键,一声怒喝便使出浑身力气“砰”地一拳打在校舍的砖墙之上。
“轰隆!”
这一击所产生的轰音听上去就简直可以与工地上的粉碎机相提并论,与之相伴的破坏力则完全不像是少女的粉拳所能造成的效果,甚至远远超越了人类这个物种的极限:简单而有效地凝聚了极强气劲的拳压刚一接触到墙面就爆发出仿佛真空内爆弹一般无形却有质的巨大冲击波,迅速扩散的劲道直接掀飞了墙面最外侧的表皮,接着又从内而外地把裸露而出的混凝土轰成了沙尘状的碎末。这场浩劫一直持续到把墙体内部的钢筋硬生生截断之后方才止息,在空地上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残骸。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为了自己脱罪就要把全部的过错推给无辜的学生!这是身为教育者所应该有的做法吗!大家的冒险者之梦就是因为这些家伙的一己私欲而遭到断绝的吗!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
在这太过肮脏,太过残酷的事实真相面前几欲发狂的栎白练一时之间想不出其它的词汇,只能不断重复着同样的高声质问。马尾少女越骂越气,扬起手来便准备对可怜的砖墙使出第二记泄愤的铁拳。眼看无辜的校舍就要遭到第二次的凄惨蹂躏,克莱尔虽然明显地展露出了一脸嫌麻烦的表情,但还是及时伸抓住了学生会长的肩膀阻止了她继续乱发脾气。
“会长,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请不要像交配失败的大猩猩一样拿周围的环境撒野好吗?这样下去你会把整栋校舍都给拆掉的。”
“呜……呜呜呜……!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被副会长这么一阻拦,栎白练大概也意识到了破坏公物不仅是种不道德的行为,而且对于现状也于事无补,于是便听从劝告乖乖地松开了拳头。结果这样一来,无法通过肢体语言来发泄的强烈情感一下子如同决堤的河川一般化为无数豆大的泪珠,扑棱扑棱地从马尾少女的一双大眼睛里夺眶而出。
“呜呜呜呜!这些学校的董事真是太坏了!我只是听从师父的忠告来这边留学而已!没想到却会遇上这么自私自利的坏人!而且,而且就连维克多老爷爷都跟他们是一伙的!这叫我怎么接受的了呀!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师父我要回家——!”
栎白练的性格实在是太过单纯而且善良,应该说对他人无条件的信赖加上称得上有些过度的好意,这两种成分便是组成这名少女人格的核心所在,其本质就跟过于热情的大型犬没有什么分别。
像她这样傻白甜的人类突然毫无心理准备地得知平日里和蔼可亲的校长乃至整个母校的高层都是一帮十恶不赦的贪污蛀虫,一心只想着从本该呵护的学生手里榨取金钱不说,眼看事情快要暴露甚至不惜让学生们成为自己的替罪羔羊。也难怪栎白练一时间会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转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啧……真是受不了……”
看着眼前陷入幼儿退行状态的学生会长,克莱尔·布林顿无比不耐烦地捂住了额头。以她对栎白练的了解,短发女生基本早就料到了此人会对太过黑暗的真相做出某种过激的反应,但这样张嘴就哭的情况还是远远超乎出了她的预想之外——而自己的预测落空这种事,正是克莱尔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东西。
“好啦……会长,我知道你心里苦,但请别在这里闹行吗?会被人听见的……会长……会长!求你别哭啦!”
一般来讲,一个人所讨厌的情况也就是她所不擅长应付的情况,在这一点上就连冷面策士克莱尔也不例外。面对站在原地高高仰起脑袋,像个大号婴儿一般嚎啕不止的学生会长,短发少女可以说是这辈子第一次露出了慌张的神情,手忙脚乱地试图上前安抚对方的情绪。
“放心吧会长,这世上的坏人只是一小撮而已,伊斯塔利亚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罪恶天国啦!你先冷静下来,然后我们再一起商量逆转这种局面的方法,你看好不好?”
克莱尔花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绕着哭泣不止的学生会长又是揉背又是安慰的,最后甚至与平时形象完全逆转的温柔假声都用出来了,然而结果却收效甚微。而最终成功令栎白练收起眼泪的,则是短发少女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提出的一个完全与整个事件无关的建议:
“够了啦!我叫你别哭了!你是被黄蜂蛰到的丛林大猩猩吗!?给我听好了母猩猩,要是你能在一分钟之内安静下来,我等会就请你去吃大餐。”
“真的?!那我不哭了……”
一听到“大餐”两字,刚刚还哭成泪人的学生会长立刻就停止了嚎啕,眼泪也不擦地直勾勾地看向身旁的短发少女。要不是心里清楚这家伙没有那么灵巧的脑筋,克莱尔准会把她刚刚的哭泣当成是在故意引诱自己上钩的演技——克莱尔衷心地认为要真是那样反倒还痛快一些,正是因为栎白练无论是方才的放声大哭还是现在对食物的执着都是完全出自于本心,她反倒找不到借口对其加以制裁,只得乖乖认命。
“好……你不哭就好。真是的……会长你又不是小学生了,遇到不顺心的事居然还能表现得像幼儿一。样就算是像你这样脑子一根筋的人也应该清楚,哭泣是这世上最没有用的行为,不仅压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还会减弱自己的意志,完全是百利而无一害。”
“啊哈哈哈……哎呀……我刚刚确实是有点丢人了,一想到成为大人就意味着要与这些校董一样的卑鄙小人为伍,对未来一失望就鼻子一酸,没能忍住眼泪……不过呢克莱尔副会长,虽然当着别人的面哭鼻子是很丢脸,但我觉得那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行为哦。”
在下这句定论的时候,短发少女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谴责学生会长的幼稚,倒不如说是在贬低“哭泣”这一行为。对此抱持有相反意见的马尾少女先是难为情地用校服的袖子抹了抹尚未被风干的眼泪,之后便摇摇头对副会长说道:
“我师父以前说过,修行之人最忌讳的便是‘淤气于内不得流转,经年累月必成宿疾’。简单地来说呢就是‘想要变强就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堆在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找机会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否则就会得上心病’。我刚刚之所以不去忍着眼泪,就是为了把对校董们的失望之情彻底排除,这样才能有爽快的心情去思考怎么样对付那帮坏蛋的阴谋啊!克莱尔你虽然跟我这个乡下人不同,是又强又酷的城里孩子,但是道理应该都是一样的,我觉得你平时有些把感情藏得太深了,适当的时候找机会宣泄一下应该会更健康才对。”
“哼……平时连最基础的战术用语都背不牢的人,解释起东莱武术口诀来倒是头头是道,看来就算是最笨的笨蛋也有擅长的领域这种说法还真不是世间的杜撰。”
厌烦地瞥了一下连眼泪都没擦干便对开始对自己劝诫起来的马尾少女,克莱尔不以为意地发出一声讽刺的冷哼:“不过很可惜,你的老师根据经验得来的那个理论只适用于心灵软弱的普通人。像我这样天生的强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情绪上的破绽。所以会长你也请不要多管闲事了。”
“是吗……我倒觉得副会长你时常都在逞强呢,特别是故意装作很冷静这一点有些让人介意。”
听到自己所敬爱的师父的教诲被短发少女所彻底驳斥,栎白练丝毫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态度,反而眯起仍旧挂着晶莹泪珠的眼睛对克莱尔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像刚刚安慰我的那个时候的感觉就很好啊!你要是多做出些像那样的自然表情,在学校里的人缘也会变得更好的!”
“会长!你,你都看到了吗!?讨厌啦!会长讨厌啦!”
被一语说中害羞之处的短发少女脸上一片绯红,气呼呼地冲对方鼓起了脸蛋——才叫怪。
也许学生会副会长确实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拿自己刚才的感情流露说事,但此人绝对不是会因此而感到羞涩的那种小女生,更不是会用娇嗲嗲的嗓音说出以上那种欲迎还拒的台词的傲娇角色。面对挑衅到她尊严底线的愚蠢行为,克莱尔·布林顿从来就只会采取唯一的一种行动——那即是毫不留情的报复。
“会长,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抱歉我没有听清,能否请你再重复一遍呢?”
“咔擦!”
明明克莱尔的鼻梁上没有戴着任何东西,栎白练却在短发少女做出推眼镜的手势之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金属镜架再调整位置时所发出的脆响。这当然是学生会长的幻听,副会长那过于强烈的杀气让她的大脑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不敢放过哪怕是最小的一点细节,甚至连那副不存在的眼镜也被当做有可能造成致命伤害的凶器,从而被自动脑补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