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不过,尽管理论上从幼女的面容上能够得到的信息将会十分有限,被她抓在手心里的洛亚还是拼命在保持一动不动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将这张脸印在了记忆之中,寄希望于脱身之后能够通过一些小细节来推测出梦境主人的真身。
“头发,普通的金棕色,在两侧梳着小编……肤色,比较白,看上去缺乏运动……瞳色,烂大街的碧蓝……这简直就是模范的伊斯塔利亚幼女的形象,就算拿去制作国家级活动的宣传海报也不会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的那种。而这样的脸在几年之后有怕是有一万种长歪的可能性……不过话说回来,这女孩的眼神好恐怖!”
但可惜的是,洛亚的努力最终没有收获到什么有用的成果,唯一的结论就是这名幼女实在是有点令人不寒而栗的特质。当被困在人偶中的洛亚偷偷摸摸地在掌心之中观察着她的时候,梦境之主也用同样无机质的视线注视着手中的玩具,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难,难道说我是梦境侵入者的事暴露了吗?”
面对那简直比洋娃娃的玻璃眼珠还要没有生气的视线,洛亚不由得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捏了一把汗。不过还好,看样子她的担忧是多余的,穿着洋装的女孩总算是从人偶身上挪开了视线,迈步走出了堆满残骸的仓库。然而这并不代表洛亚就此自由了,她还是被幼女握在手上不放。
“虽然有些破破烂烂的,今天的朋友还是就选你好了。”
仿佛是在同人偶讲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女孩幽幽地说出这么一句台词,带着她的玩具穿过一条布满阴影的过道。借由昏暗的烛火照明,洛亚能够看见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积灰的画框,正是之前她的形象还是女仆猫的时候潜入的那条走廊。但这一次,洋馆里不再有慵懒的午后金色阳光,取而代之的是犹如墨水般浓厚的黑暗。原本那些会说人话的愚蠢动物们也都不见了踪影,然而地面上散落着的毛发和墙纸上残留的爪印却无声地证明,那些家伙并非是完全出自想象的存在。
“……明明是同一个地点,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个样。整栋房子感觉都老朽化了许多,我本来还以为这只是单纯的梦中梦……不过看样子,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由于她必须要装作不能动弹的人偶,洛亚便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分析眼下的状况。首先毫无疑问的一点,这个世界给人的感受,与之前她侵入三池典子的梦魇的时候如出一辙。洛亚基本可以肯定这名身穿华贵洋装的幼女就是梦境的主人,而她在现实世界之中的身份恐怕就是隐藏在人群之中的一名魔物娘。
然而整件事的关键之处并不在这里,最为困扰洛亚的问题在于——她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梦境之中的?显然洛亚自己并没有主动侵入对方的心灵,证据就是她在这里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拥有,只能附身在梦境里原本就存在的动物或者是人偶的上面。但要把这说成是对方发起的袭击却也太过牵强,身为梦境主人的女孩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完全无法解释。事实上,这孩子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洛亚的存在,只把她当成了普通的木头玩偶。
“我们到了哦。”
洛亚正在烦恼的时候,洋装幼女已经拿着她幽灵般地穿过了破败的走廊,走进了一间一看就是属于她的房间之中。这间屋子很宽敞,自带落地窗和小阳台的组合,只不过从那里向外看去就只能看到无限延伸的暗黑世界。房间的床铺是带有帷幕的四柱床,床旁摆了一张小圆桌。上面凌乱地放着茶杯和水壶,不是陶瓷而是塑料制的,明显是用来过家家的道具。
“在姐姐大人回来之前,你先代替她坐在这儿吧。”
进了房门之后,幼女径直走到圆桌的旁边,粗鲁地将手中的木偶塞到围绕着桌子摆放着的其中一张高脚凳上,自己则在对面靠床的一边坐了下来。
“…………………………”
“…………………………”
打定主意要装成人偶的样子以便观察情况的洛亚一动不动,而坐在对面的女孩也一言不发,心不在焉地摆弄起桌上的道具。幼女和人偶加上塑料的茶具套组,原本这样的场景会让人联想到温馨的过家家游戏,然而如今的这种情况压根就与“温馨”二字完全背道而驰:被无尽黑夜笼罩的阴森大宅,空荡荡的房间,明明周围摆着四张椅子却只有两个人落座的圆桌……身处这仿若恐怖片场景之中,洛亚压根就不用去想之前那些被带到这桌旁的“小伙伴”们都遭遇了什么样的下场,她刚刚所在的那间仓库就是最好的明证。
不妙,不妙不妙,我搞不好犯了大错……这个梦境,原本就不是可以“往里走”的状况,从一开始就应该离这栋建筑越远越好才对!
一人,一偶对面而坐,无声的环境虽然不曾改变,但房间里的气氛却在不断变质。洛亚几乎能感受到冷汗正顺着自己木头制的身体不断往外冒。
“呐,你会说话的对吧?说些什么来听听呀,人家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的。”
“诶!?”
突然听到从耳边传来近在咫尺的说话声,措手不及的洛亚猛地在椅子上一颤,看见梦境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的身旁。木偶人再仰头一望,对面椅子上坐着的人影赫然变成了一个破烂的布偶——一只穿着女仆服的老母猫。
“这是!?”
伴随着洛亚的震惊,房间里的照明也突然变亮,洛亚这才发现那些原本她以为只是杂物的那些无可名状的阴影,其实都是动物形状的布偶——即便只是粗略一瞥也能发现其中有着神似驴子、公鸡以及各种名贵犬种的轮廓,正是她之前所见到的那些动物农庄的居民。
“原来如此,这梦境里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主人与仆人的分别,更没有什么表里之分,一切都只是它孤独的主人,也就是这家伙一个人的独角戏!切!我竟然会上这种当!”
看清这一切之后,洛亚在刹那之间便意识到自己至今为止的一切努力都只是在对方的手掌上起舞,赶忙起身跳下椅子与梦境的主人拉开了距离。而后者也同时撕破了伪装出来的懵懂少女般无垢的神情,圆滚滚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个带有明显邪恶气质的,与她现在的肉体年龄不符的妖艳微笑。
“啊呀啊呀,真遗憾,这就被看破了吗?可惜啊,小猫咪,本来我还想陪你再玩一会木偶游戏的呢。”
“你这混账……看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
见对方现出了本性,洛亚这边也干脆不甘示弱地开口大骂了起来:“要跟洋娃娃玩过家家就自己一个人去玩啊你这长得跟旧日历上的艺术照一样没有特征的幼女!老娘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把我牵扯进来?还有,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魔物娘,在满是冒险者种子选手的学校里做出这种事来真的不怕死吗!?”
“唔唔唔?你在说什么啊?小猫咪?不是你自己迷路进来的吗?”
梦境之主闻言滴溜溜地转了转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露出一副不能理解的神态反问道:“还有‘魔物娘’又是什么东西啊,人家没听姐姐大人说过这个名词耶……”
“这家伙事到如今还在装蒜……!”
从幼女那似是而非的表情中很难看出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故意装傻,但洛亚秉承着她一贯待人处事的原则直接就把情况默认为了后者。不管如何,她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跟对方斗嘴,而是想办法逃出这梦境的牢笼。于是洛亚并没有再与女孩多费唇舌,而是扭头就朝没有关上的房间大门跑去。
“人家我呢,因为在这里太孤单太无聊的缘故,所以就把自己分成好几份,好几十份,接着再让这些分身们扮演起童话书上的小动物,这样一来我就随时可以自己给自己讲故事了。坏脾气的老母猫、勤奋但却不识数的公鸡、一有空就偷懒的小毛驴,这些都是故事书上常有的角色,我最擅长扮成他们做游戏了。不过呢不过呢,自己跟自己玩虽然很开心,但差不多也该腻了,最近姐姐大人也不常来看我,能够做梦的时间也那么短,人家我真的寂寞得快要死掉了啦。”
眼睁睁地看着洛亚附身的人偶跑出了房间,少女并没有急着亲自去追,而是懒洋洋地坐在原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挥了挥手。下一个瞬间堆在墙角的所有动物布偶就都活了起来,一条条猎犬低吼着冲出大门,向逃跑了的洛亚猛地追去。
“就在这个时间点上,小猫咪你出现了,既不是讨厌的大人,也不是坏心眼的小孩,跟我有着一样气味的新朋友……你说我怎么会就这样让你跑掉呢?”
“开什么玩笑,别把我与你相提并论!单靠脑内的妄想无法满足的话,你就自己去死好了啊!别找借口拉上别人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