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片。
这个词汇在此处的含义指的是一整段时期的记忆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的一种现象,而那对于洛亚而言并不是什么陌生的概念。毕竟,她那人渣继父就经常会有类似这样的表现,在醉到人事不省之后彻底把前一天对养女的百般虐待忘得一干二净。但是,亲身体验断片的感觉,对于金发少女而言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诶——咕噗……!?”
在经历了无法用感官上的时间长短来衡量的一段诡异的空白之后,少女发觉自己的体态已经与之前不同,她正头朝下趴在冰冷的泥地上,嘴里满是铁锈的气味。身体上一阵阵刺骨的痛楚表明,洛亚就在不久之前才刚刚受到了强烈的攻击,足以让近乎不死的肉体暂时陷入无法自如行动的状态。然而,尽管如此她却无法确切地感应到具体的伤口位置,简直就像是只有受伤的结果残留了下来,其中的过程却不知怎么遭到了省略。
“嚯嚯……有趣……在内脏受到大规模破坏之后数秒,意识就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了吗?看来你的身体虽然外观与普通人无异,但强韧程度却凌驾于B+级的肉盾魔物之上呢,洛亚·沃尔夫冈同学。”
正当魔物娘在无法理解的超常现象面前头脑一片混乱的时候,她的头顶上方传来了绿之副会长那没有起伏的平板嗓音。从短短一句话之中,金发少女感觉到了被当成实验动物般对待的屈辱,咬牙切齿地想要抬头怒视对方,“可恶……阴湿冬菇头……!你对我做了什么!?”
“请不要这么激动,沃尔夫冈同学,我其实也不想使用这么激进的手段的。”
洛亚的体力仍旧处于十分虚弱的状态,无力支撑头颅重量的颈椎怎么也抬不起来,任凭她拼命向上转动眼球,最多也只能看到克莱尔所穿的那双注重实用性的冷硬皮鞋,以及学生会制服的绿色百褶裙的末端。绿之副会长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到金发少女的旁边,然后蹲下身来把视线与她对齐,平静地解释道:
“如果有可能的话,比起这样的做法我还更倾向于同你进行和平的交涉……只不过,对等的谈话必须要建立在强韧的信赖关系的基础之上,而我们现在并没有慢慢培养那种关系的时间。所以说,我不得不采取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也就是展示自己的武力。这样说你能够理解吗?”
“……少给我扯这些歪理!你这腹黑冬菇头!”
与方才魔物之血的强制暴走所引发的丧心病狂的饥饿感不同,另一股更加纯粹,更加阴暗,更加炽热的火焰在洛亚的心底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屈辱。
被强者随意践踏、蹂躏、永远只能如同垃圾一般,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被人所俯视——身为弱者的屈辱。
这种屈辱撕裂了少女将近十三年的人生的最大的伤痕,也是造就了她如今人格的基石,甚至可以说是引导她走上人外之路的道标。
正是因为在无尽的苦痛之中产生了对不公命运的憎恶,觉醒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反抗的意志,洛亚才能够从继父那绝对的暴力之中生还。为此,她不惜甚至去听从自己心底那蛊惑的魔性呼唤,放弃人类的身份堕落为不死身的怪物。
“我最讨厌的家伙,就是像你这种自以为是,道貌岸然的猪猡……明明只是想欺负比自己弱的家伙而已……明明与这世上其他的垃圾没有任何区别,少在那里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混账冬菇女啊啊啊啊啊!”
因此,名为戮血铁棺姬的这头魔物娘,其诞生的根源便是将一切压迫者杀戮殆尽的仇恨之火,像这样的存在自然不会对绿之副会长那虚伪的话语产生任何共鸣。事实上,光是看到短发少女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听到她那试图正当化自身暴行的堂而皇之的借口,就让洛亚的心脏在胸口中如发狂般猛烈地跳动起来。
“啧!碍事!”
愤怒的血流再度唤醒了金发少女体内被封印的魔性,牵引着她从地上撑起仍旧疼痛不已的躯体,再度用两条腿站立了起来。为了制止觉醒的趋势,洛亚脖颈上的项圈开始放射出对抗性的能量,却被她不耐烦地一把扯了下来扔到了一旁。失去了项圈本体的加持,灰之魔女的法术登时开始衰弱,洛亚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体每一处的力量在快速地恢复,但离她真正的形态还有很大一段的距离。看样子,即使取下项圈伪装效果也能持续一个小时这件事,并不是克丽奥萝拉的随口吹牛。
“嚯……四肢已经能够活动了吗?真是了不得的精神力……不过,与其说这是个人意志的体现,倒不如说整个人的气势突然上升了一个档次?看来那个项圈果然不是单纯的装饰品啊。”
眼睁睁地看着金发少女吃力地在自己面前直起身子,克莱尔·布林顿并未作出任何试图阻止的举动,只是继续用饶有兴味的眼神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小动作。学生会副会长这副游刃有余的态度更加令魔物娘火冒三丈,洛亚不等脚下彻底站稳便迫不及待地朝短发少女冲了过去,以全身的力道挥出一连串的爪击。除去了项圈之后的少女的手臂虽然外表仍旧是那么纤弱,但每一击都蕴含着足以扯碎血肉的巨大威力。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这垃圾!!!给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啊啊!”
“都说了,请冷静下来,我并没有要与你为敌的打算——唉……这样说你也不可能听吗?”
面对愤怒的魔物娘那劈头盖脸的攻势,绿之副会长一边往身后轻盈地跳跃躲闪开来,一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办法……看来在彻底达成共识之前,我有必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主张。这也算是交涉的一种常见套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