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也说过了,克莱尔的父母都是最底层的村民。他们尽管具备着“冒险者是很伟大的存在,能够做出超人般的壮举”这样的国民性的常识,但其教育水平却不足以提供足够的知识和健全的心智来理解自己女儿的特殊能力。在这一对夫妇眼里看来,从出生起就会时不时地忽然消失不见,过一会又会莫名其妙地重新出现的克莱尔完全是个披着人皮的不祥之物,而这种看法在整个社区之中几乎可以说成为了一种共识。
如此一来,事情的发展可想而知。在因为贫穷和闭塞而迷信成风的村民聚居地里,像克莱尔这样受到忌讳的“恶魔之子”完全没有生存的空间。愚昧的大人们完全想象不到这是足以震撼冒险者界的超稀有能力,只懂得把年幼的少女当做洪水猛兽来对待。更糟糕的是,当年尚且懵懵懂懂的克莱尔虽然已经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有多么让人惧怕,但却完全无力对其加以控制,幼小少女慌乱的情绪更加加重了力量的暴走,让情况变得更为糟糕。
终于有一天,经受不住周围邻居的歧视和虐待,克莱尔的父母做出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决定。他们趁着女儿熟睡时给她灌下了**,然后不惜长途跋涉将其丢弃在了遥远城市的街道之上。等到药效过去重新醒来之时,映入年幼的克莱尔眼帘的便不是破旧却熟悉的家园,而是完全陌生的景色。
接下来发生在年幼的少女身上的事,恐怕无需再详说也能想象得到。既无法自力回到故乡,在新的环境里又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对象,一名柔弱的幼女几乎不可能在这样地狱般的状况下独自生存得下来。讽刺的是,将她害到如此田地的消失之力此时却派上了用场,凭借着这股力量,克莱尔可以毫不费力地偷盗市场上的食物和饮料,潜入温暖的场所过夜,而不必害怕被人发现。也正是在这段挣扎求生的日子里,她原本就具备的盗贼资质迅速地开花结果,形成了今日实力的基础。
然而,像这样的日子也并没有持续多久的时间。大城市的居民不同于愚昧无知的村民,对于“冒险者”这一人群的的了解要深刻得多。没过多久长期遭受盗窃的商店主人们便意识到这是有人在利用冒险者技能在进行犯罪,而伊斯塔利亚这个以冒险者为立国之本的国家当然也设立着有专门取缔这类犯罪的机构——执法者公会。在这帮专门为逮捕同类而特化了的资深冒险者面前,尚不成熟的克莱尔当然没有任何侥幸逃脱的机会,很快,她的作案规律便被彻底看透,转眼间就逼到了绝路。
利用自身的技能进行违法活动,就等于是侮辱了“冒险者”这一阶级的荣光,这在伊斯塔利亚可称得上是头等的大罪。哪怕是未成年的孤儿为了生存而不得已犯下的罪行,也很难想象执法机关会因此而法外开恩。如果被执法公会逮住,克莱尔的余生恐怕便再也不会有任何光明可言。本能地察觉到这一点的少女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城市的街道上逃窜,而她一直憎恨着的消失能力则成为了她所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这天杀的异能又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了它的主人。短时间内过度使用能力的克莱尔突然发现这种力量突然到达了极限,再也使不出来。更糟糕的是,能力的过载还带来了严重的副作用,令她的视力几乎完全丧失。少女有生以来这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能力的源头竟然是来自眼睛。
就在看似万事皆休的这一时刻,幸运,或者应该说是厄运,又一次玩弄了克莱尔的人生。在双目失明手足无措的少女面前,出现了一位通晓魔眼的神秘人物。这名男子不仅从执法者手中救出了迷茫的少女,还教给了她完美控制自身能力的诀窍——首先是借助道具的力量,用带有封印法术的黑框眼镜强行地控制魔眼的开关。待到少女的身体适应了这种节奏之后,再把眼镜的封印力逐渐调低,最后让她练成仅凭普通的平光眼镜便能自如控制的境界。再接下来的一步则是就连普通眼镜也加以放弃,只要做出摘戴眼镜的手势便能够条件反射地开关魔眼,这也就是为什么如今的克莱尔虽然不戴眼镜,却会在有意无意之间做出推拉镜架的动作的原因所在。
如果光是听到这里,可能还会有人认为孤苦伶仃的少女总算是遇到了一个好人。但那只是单纯的表象罢了,且不论男人对魔眼的认识是从何而来的,他费神费力教会克莱尔控制这种能力的唯一原因,只不过是为了把她培养成一颗合格的摇钱树。是的,就在少女彻底掌握了魔眼使用方法的翌日,神秘人便迫不及待地把她卖给了一座孤儿院。
“当然,我倒没有为此而对那一位人物有所怨恨。”
在说到这里时,克莱尔神色淡然地补充道:“不论结果为何,他毕竟算是我的老师。而且我今天的成就也离不开他的指导。即便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我的卖身钱而已,我想那也应该算得上一种正当的报酬了吧。”
言归正传,会像这样花费大价钱从形迹可疑的浪人手里购买无父无母的小女孩的孤儿院,自然不会是什么正经的福利机构。这所的真面目,是专门收集冒险者苗子的黑暗人口市场。拐卖、强夺、诱骗,亦或者是从孤儿之中找出像克莱尔这样的小孩,人贩子们为了尽可能多地网罗拥有冒险者资质的幼童无所不用其极。被关押在院内的孩子们不会被当做人类对待,只不过是可以卖出好价钱的商品。
至于这些“商品”的买主嘛,自然是那些有着足够财富和权势,却怎么也生不出带有冒险者资质后代的家族。这些人从孤儿院那里“收养”来有能力的小孩,送他们进入冒险者养成学园接受教育,待到养子养女们毕业成为正式冒险者之后,整个家族便会因连带效应而提升在社会上的地位。
“故事说到这,差不多就算讲完了。剩下的事你应该想象得到,一户有着‘布林顿’姓的商人家庭出钱买下了我,然后把我送来这所学校学习。这就是我现在名字的来历了。不过请不要误会,我对自己的养父母并没有什么意见,虽然他们从未把我当成真正的亲人,但也未曾对我施加过任何虐待。事实上,在布林顿家的生活环境要比‘孤儿院’时期好上太多了。只不过,他们之所以会收养我,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社会利益,这一点我也没有忘记。既然对方是这样打算的,我也决定只以最低限度的合作来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换句话说,也就是保持绿军次席的身份毕业,谋取一个既没有荣誉也没有前景,但收入又十分稳定的下级冒险者的职务。”
用平淡的语气说完最后一段话语,克莱尔·布林顿停下来观察了一下洛亚的表情,接着向她问道:
“怎么样?还有什么要我补充的地方吗?”
“啧……!”
魔物娘闻言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露出一脸烦躁的表情着咋了咋舌。她必须得承认,克莱尔所讲的内容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想象。洛亚原本以为那个腹黑冬菇头肯定只会用她那一贯的鬼扯摆出一大堆听不懂的歪理邪说,没想到克莱尔竟然会讲出这么一大段既曲折又凄惨的黑暗往事。其中更有有不少部分洛亚自身也是感同身受,特别是被父母抛弃的那一段,更是字字如刀尖般扎在了金发少女的心口之上,让她产生了恍如亲身经历般的痛楚感受。
“可恶……我在想什么呢!这些全部都只是那女人的胡编乱造才对!像她这样又臭屁又爱摆架子的家伙怎么可能跟我一样都是村民出身?不过,这样一来确实解释得通她故意隐瞒实力的缘由……怎么办,我该信她吗?”
不知不觉之间,比起对克莱尔的报复性杀意,洛亚心里的纠结反倒占据了上风。金发少女的理智很清楚地告诫着她,仅凭对方的一面之词无法证明当中有多少事实的成分。但同为孤儿的经历却令洛亚不由得对副会长的悲惨遭遇产生共鸣。一时之间无法得出结论的魔物娘最终只有先按下这股纷乱的情绪,把话题带到更为现实的方向:
“冬菇女!我姑且就算你讲清楚了非待在绿军不可的理由好了!但这压根不是你今天跑来暗算我的原因。而且你这家伙又是怎么发觉到我不是人类的?快说!”
“不要着急,沃尔夫冈同学,我正准备对此进行说明呢。”
听到洛亚的这个问题,绿之副会长的本体带同四个分身一道做了个推眼镜的动作,接着如此解释说:“其实我察觉到你的身份完全是出自偶然。还记得我刚刚解释了自己魔眼的效果吗?上周你和你的同伴们在图书馆举行会议的时候,我其实也刚好在那里自习。当时我本来只想要打个招呼而已,没想到你们三人所讨论的内容那么超乎常识,我一好奇就动用魔眼窃听了全部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