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这一天了,我的徒弟啊。”
就在栎白练下定决心使用力量的那个瞬间,一段离开故土踏上留学之旅前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鲜明地苏醒了过来。
“嗯,师父,明天我就要坐船去西边大陆了。到时候就没人给你做饭洗衣服、叠被子和热洗脚水了,你一定要保重啊。”
那是在登上远洋游轮之前的一天所发生的事。来到东莱最西边的港口都市的师徒二人吃过午饭便来到海边吹风散心,迎着凉爽的海风,当年身材还没有脱离同龄人平均水平的马尾少女不无惆怅地对着师父高大的背影说道。
“哈哈哈,不必担心,等摆脱了你这个拖油瓶……啊说错了,等送别你这个爱徒之后,师父我就可以回到以天为盖以地为席的潇洒生活里去,用不着考虑那些俗世的烦恼了。啊!好喝!”
栎白练的师父——少女也不知道他的本名,从来就只是叫他‘师父’——乃是一名留着凌乱胡渣的高大中年男子,无论春夏秋冬都把一套打着层层补丁的破道袍穿得跟度假T恤一样袒胸露腹,整个人身上透露出一种流里流气的不正经气质。听了徒弟的这句话,男人只是豪爽地露齿一笑,抄起从店家顺出来的酒瓶仰头猛灌了一口。看到自己的监护人如此邋里邋遢的态度,年幼的栎白练不禁叹起气来:
“唉……反正师父你就是打算去某个女人家吃软饭了呗。我在的时候你不也经常连月往三师娘啦、四师母啦、隔壁村小芳姐姐她们那里跑吗?只希望没有我给你做挡箭牌以后,你不要真的被其中的某一位用柴刀劈死就好了……”
“哈,哈,哈……小丫头担心个什么劲!你师父我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怎么可能会被女流之辈拿刀砍死呢……”
面对少女随口的一句担心,师父先是发出几声尴尬的干笑,接着便冒出了满头大汗:
“话说为师我转念一想,伊斯塔利亚那地方你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女孩子家单身过去果然还是危险得紧,白练你要不然还是就甭去了?”
“师父……你……”
“哎呀哎呀哎呀,为师我是开玩笑的,别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好吗栎白练小妹妹?话说回来——”
面对徒弟那猛烈的鄙夷视线,男人连忙冲她摆了摆手,接着强行把话题转到了严肃的方向:“——我刚刚说伊斯塔利亚是个危险的地方,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跟咱们东莱父老个个相由心生不同,那帮白皮洋人虽然看着人模狗样长得俊俏,但心里指不定就贼坏贼坏的,要是不留点心的话准会被他们诓骗,你师父我年轻时候就没少吃这方面的亏。所以我之前再三叮嘱你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啊!”
“我知道啦师父,我都记牢了的。”
“你这笨脑瓜的记性我可不放心,现在说来听听。”
“诶——好麻烦!”
听到男人要求的少女嘟起了小嘴,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海,当时的心思早就跑到防波堤彼方的洁白沙滩上去了。但是看见师父一反常态地露出了严肃的神情,没有办法的栎白练只得乖乖照办:
“呃……第一,在船上的时候要呆在船舱里面,不要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说话,特别是男人。第二,下了船之后直接转车机场去乘飞艇,不要在港口乱跑,不要跟着陌生人走,特别是男的陌生人。第三,到了学校以后就要乖乖学习遵守校规,不要跟同学打架,不要跟男生谈恋爱。唔唔唔……仔细一想这怎么都是关于男孩子的警告啊?”
“那是当然的啦!像你这种空有脸蛋脑袋里一团浆糊的小肥羊,一个人出门在外最要防着的就是男人这种野兽了。虽然说你这丫头就是我一时兴起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但好歹老子也辛勤栽培了这颗歪瓜裂枣十几年,岂能送出去给白皮猪拱了!”
“哎!师父你好小家子气,俺又不是你的所有物来的。不过也是,看了你这个反面教材几十年,就算不愿意也会对男人没有好感的啦。”
听到少女翻着白眼提出的疑问,师父大人倒是直言不讳,一拍胸脯便把自己那点龌龊的想法和盘托出。栎白练刚来得及对此发出一句犀利的吐槽,道袍男紧接着便眉头一皱,摇着头吼道:
“不对不对不对!这些都是前面的内容,还有一个最主要的事情你还没说出来呢!除了提防男人以外你还要注意些什么?快讲!”
“诶诶诶??别强人所难了啦,师父你满口都是小心防狼小心防狼的,别的东西我压根记不住啊!”
“白练!为师可不是跟你在闹着玩的!”
少女本来想的只是随口开个玩笑逗一逗师父,没想到道袍男一听到她这么说整张脸就登时一黑,当即就从道袍的袖子里掏出了她明天要用的船票:
“最后一个嘱咐事关重大,你要是不认真对待的话,我就算当场撕票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外国的。”
“哇啊啊啊!别介,别介啊!”
眼看自己美好的留学生未来即将被男人那双长满老茧的粗糙大手撕成随便,栎白练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冲上前去用全身力气抱住了师父的手腕,“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到了伊斯塔利亚的学校以后,一切武功都可以用,防身的气功也可以用,就连草上飞水上漂之类的轻功也随便用没问题,就只有‘那个力量’绝对不能被人看见!对吧?”
“哼,看样子只要给点刺激的话,你这猪脑袋还是能想起东西来的嘛。”
眉关紧锁的一直听到了最后,确认了栎白练的确记住了自己的嘱咐之后,师父这才松开了捏着船票的大手。少女见状连忙把那张被揉皱了的纸条抢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进身上穿着的民族服饰的荷包里面,“呜呜呜,师父你坏心眼!万一真的被撕破了怎么办啊!”
“怕什么,你师父我人脉通天,这一片的黄牛党的老大都是我烧过黄纸的小弟,区区国际船票再给你搞十张也不成问题。但你要是忘了我说的话,那后果可就比这严重多了。”
“可是师父,真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那个力量’也好武术轻功也好,在外国人看来应该都是没什么差别的新鲜玩意吧?”
“呵,小笨蛋,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那为师就给你打个比方吧。”
见徒弟露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师父笑着冲不远处的广阔海原指了指,“就拿这海来说,从那里面你能看到什么?”
“唔……”
眯起眼睛顺着男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少女对着晴天下平稳的海面凝视了好一会儿,这才不确定地回答说:“我就看到蓝幽幽一片,跟乡里河的颜色整个不太一样。”
“白痴,不是颜色的问题,我问的是水里的东西。”
“呃……?河里有鱼,那海里应该也有鱼吧?对了,刚刚在馆子里吃的泡椒乌贼应该也是海里产的东西!那味道就是跟河鲜不一样可带劲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为师我跟你探讨的是DEEP的哲♂学问题,跟好不好吃有个蛋关系啊!”
见少女说着说着嘴角的哈喇子都快留下来了,她的师父不由得摇头发出一声放弃的叹息:“唉,也罢,反正是用来借物喻人,水和鱼也算是凑合的表现了……那好,我问你,既然海里有鱼,那么是鱼离不开海呢,还是反过来,海离不开鱼呢?”
“啊?这算啥问题呀?”
听了这句话的栎白练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鱼儿没有水就活不成,当然是鱼离不开水咯!”
“嗯,不错,鱼要水才能活是常识。那么我再问你,你这个人,和你体内的‘那种力量’哪个是鱼,哪个是水呢?”
“当然我自己是水,‘那种力量’是鱼咯!”
“错!”
“哇痛!”
跟着师父的提问,少女想也不想便顺理成章地做出了回答,没想到却换来了脑门上的一记暴栗,“所以说你这货就是蠢,连这点规律都看不出来!要是答案真像你说的那么没新意,老子还TMD犯得着拐弯抹角扯这么多东西吗?真是活该挨打!”
“呜呜呜,师父你简直不讲道理……”
揉着生疼的脑门,少女抬起头来对高大的男人投以抗议的视线,“凭什么俺是鱼,力量是水啊!讲道理那些功力都是在我身体里面的,没了我这个人它又不能自己存在!”
“呵呵,我怕的就是你会这么想。”
听到少女的这句发言,师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与他轻浮外表不符的苦涩笑容。男人在徒弟的面前单膝跪下,把视线放到与她的身高齐平的位置,然后用无比严肃的声音,语重心长地,真的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语重心长地对她嘱咐道:
“听好了,白练,这件事你一定不能忘。你的那种力量并非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武功虽然使用不当也有可能走火入魔,但你已经突破了那种菜鸟的阶段了,所以为师我能够放心的让你去用。至于轻功虽然罕见,但本来伊斯塔利亚那旮沓的人对我们东莱的印象就只有小人书的程度,你表现得夸张一点他们也不会觉得有多奇怪。但是唯有你的‘那种力量’与这些不同,绝对不能拿来在人前展示,否则只要碰上一个识货的家伙你就有大麻烦了,为师这话的意思你都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