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这位患有疾病小伙子被判了死刑。
在孙先生被记者们团围在一起时，火光以他为中心在零点一秒钟瞬间扩散开来。
炸弹不止一个。
全国各地观看的屏幕全然一片漆黑。
站在远处看着孙先生嘚瑟模样的警员们也全愣在原地，许久没敢动弹。
那道火光炸飞了各种机械器材，以及他们烧焦的身体残肢。
鲜血被烤干。
活脱脱的地狱光景。
而坐在警局的这名小伙子，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孙先生活着。
连带那些记者们。
审判很快就结束，毕竟对于他犯下的罪孽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就快要行刑了，可他始终不愿意接受记者们的采访，哪怕是拍个照也不愿意。
只有一位女警察能够简短地与他说上几句话。
狱警守在门外，警员小赵什么都没带，独自一人走进林浩的牢房。
像去人家家里做客一样轻松。
走进门，林浩就坐在床上，悠然自得地躺着哼小曲儿。
他早就知道小赵会来。
而小赵也毫不客气地在他旁边坐下。
若不是身上的衣服大相庭径，或许别人真认为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你上次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妈妈？”
没有任何铺垫与毫无意义的社交辞令，小赵率先开口问。
林浩也根本不在意，放下因病而行动不便的腿，在床上坐了起来。
与小赵聊天，是他等死的这几天最能让自己放松的方法。
“对，全是为了她。”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林浩那一向轻松自然的脸在谈到了原因的那一刹，倒也变得忧郁苦涩了起来。
双眼凝视着无光的墙壁，他仿佛是在回忆。
“我有小儿麻痹症，行动很不方便。”
“本该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那个生我的老爹因为怕麻烦，便直接抛下了我和妈妈。”
“虽然得知他不要我们的那一刻是很绝望，我那时甚至都想跳个楼重新投胎了，毕竟拖累他们是我的错嘛。”
“但妈妈好像天生就不服输，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绝境一样。”
“可笑吧。”
小赵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分毫不差地收进耳朵，端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她就是专门为了这些故事而来。
“然后呢？”
或许是临死前能有人愿意听他说故事觉得很稀奇，林浩也没打算再瞒着什么。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诉说他记忆中对母亲的回忆。
“然后她就很努力啊。白天黑夜不分昼夜地出去打工，每天睡觉的时间可能都没五小时。”
“我想着我也不能太拖后腿，她出去赚钱，我就在家读书。”
“不说有多辛苦，至少每天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同一个家，日子倒也还说得过去。”
“我运气也还不错，考上了个大学。她早早就准备好了学费，上个月月底我其实就能去上大学了。”
“本来是这样的。”
他再次停顿了一会儿，犹豫着接下来的话还有没有说的必要。
不过，在看到小赵依然目光温和地凝视他之后，终于也放下了自己全部戒心。
“两个月前，她说要出去买菜，就一个人去了。”
“可去了很久都没回来。”
“我就在家等啊等，等啊等。”
“最后实在等不了了，我就出去找。终于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找到她了。”
“她被人骑着电动车撞到，菜也掉了一地。”
“而撞倒她的人，就是那个姓孙的。”
听到这儿，小赵像是猜到了什么，温和的眼神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惋惜。
“他车也倒在一边，但是一点事也没有，周围全是记者，都一个劲儿地控告说是我妈妈碰瓷才造成这起事故的。”
“可像她那样努力坚强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事？”
“她那时都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却没人想着过去扶一把。”
“只有我，拖着这副垃圾的身体过去，打了120把她送进了病院。”
“医生说，她伤的不轻，必须要住院好好疗养。”
“但是撞倒她的人和那些记者串通一起，为了他们那点收视率根本不管事情真相。”
“只记得他们随手甩了几十块钱就逃之夭夭了。”
“但住院费很贵，妈妈又心疼钱，只住了不到两天就自己拄着根拐杖自己回家了。”
“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事，不用看病，说自己身体多硬朗。结果还不到一个月，她再也说不出话了。呵呵……”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没想过林浩居然还有这么一层理由，在法庭上从没听他为自己辩解过。
始终都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像年过半百躺在自家后院的退休老人一样悠闲。死亡，可能在他眼里真的不算什么吧。
小赵瞥了一眼手表，时间不多了。
“最后了，能不骗我，说一下你做这些事的过程吗？”
在法庭上，林浩对自己的犯罪过程的概述就只有简短两个字——好玩。
他自己也知道时日不多。
“过程啊……其实真的没什么。”
“我事先就估算好了他电动车的电量，选择在他快没电的时候开启炸弹计时。毕竟这样给人的绝望感更强烈。”
“他最后一单是我定的。我两个星期前就选好了对我装炸弹最有利的地址。能让我有充足的时间和隐蔽的空间。”
“那个小区就很符合这些条件，楼层又高，停车的地方人又少。”
“只是若从大门进小区，他多半会把车停小区门口。所以那天的车祸也是我干的，事先在路上扔了辆电动车，顺便撒了点东西。”
“这样他就会从小路走，通的就是小区后门。那么，他就会在后门的停车区停车。那里平时可没什么人。”
“只要我快点装完炸弹再把箱子焊上就好了。至于电焊的气味，随便弄点风扇吹吹就行，他也不会在意那点味道。”
“最后找准时机，在他察觉保温箱重量不对的时候撞过去，吸引他注意力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
他说完了，但这个答案，小赵貌似并不满意。
“先前警局接到报警电话，说孙先生的车里有炸弹……”
林浩点点头。
“对，我打的电话。那些记者会来也是我事先通知的。”
“我妈出意外的那天，我记住了他们所有人的脸。”
所以他们才来的那么迅速。
之所以能看清孙先生的一举一动，也多亏了那些记者团的高清摄像头。
在孙先生为了生存而想方设法逃离的时候，他就坐在某个房间里，端着手机静静欣赏他的滑稽模样。
“你没想过你母亲……不会责怪你吗？”
他的目光又灰暗了许多。后脑勺靠在墙壁上，又开始盯着毫无生气的墙壁欲说还休。
但心中的情感，除了此时，再无处宣泄。
“肯定会啊……会骂我为什么这么不懂事……肯定会的。等到了下边儿，说不定还追着我打。”
“不对，妈妈那么坚强，善良一辈子的人不可能去下边的吧？哈哈哈哈……”
“你后悔吗？”
等他笑完，小赵如此发问。
林浩眨了几下眼睛，深呼吸，无力地挠了挠头发。
“应该……挺后悔的吧？不过也没办法，我若不去做。他们依旧会像从前那样，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而随意捏造事实。以后也会越来越多像我妈妈那样的无辜者，毁于他们虚假的镜头。”
“总的来说就是……他们没有活着的必要。不过是一些，社会的累赘罢了。”
“当然，我也是。”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