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扭曲的现实和清晰的幻境之中,溢散的灵力和剑气从交战的两人身边不断溢出。
从圣光中走出的炽天使吟诵着婉转的圣歌,从炼狱爬出的怪物恶毒的咆哮着。
用灵力取胜固然不错,苏濯眼底浮起一丝隐秘的猩红,将力量汇与剑身,如闪电般迅速的贴近了特里希公爵。
剑气直冲着特里希的脖颈划去,空气中激起了凌厉的火光,这光芒转瞬即逝,等周围重归昏暗时,特里希已然出现在了苏濯的后身!
苏濯飞身跃起与他拉开距离,抬剑刺穿了向他袭来的怪物的咽喉:“你变强了。”
特里希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感觉真是太敏锐了,我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特里希的脸上是真切的惋惜与不舍,他大手一挥,周边咆哮着的怪物齐齐瘫软在地,体内有颗猩红的珠子浮现出来,飞向了特里希的方向。
“皇城里的那些东西,只不过是第一批的试验品,就已经能不痛不死!那时我就有预感,【魔种】能造出最强大的军队!”
“如今的【魔种】已经完全达到了我的预期,一个优秀的士兵就应该被主帅好好操纵,顺着主帅的心意行事。必要的时候,要把能量交付给主帅!这就是士兵的觉悟呵!!!”
苏濯能感受到,随着怪物身上的魔种不断汇聚在特里希的身上,特里希的能量也在不断增强!
多么荒诞的一幕!如果弱者的生命都能为强者增益,如果连生命都能够被剥削,那么世界将会陷入怎样的混沌之中!
苏濯不敢细想,飞身向前挥剑,转眼间就斩碎了大批向特里希飞去的魔种。
可是没用——被破坏的魔咒溢散出蓬勃的灵力,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向特里希飞去。
怎会如此!这种离奇的速度绝不可能是通过修行能达到的,而更像是...空间都在助力!
可是,这不是我的领域吗!特里希是怎么操纵这片空间的!
特里希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濯,像是陷阱边的猎人看着最烈性的羔羊。
【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你的潜意识。
学校里有东西在维持“秩序”,必须遵守它的规则。
黑暗的地方有怪物游荡,要小心他们。
黑夜可以让我们获得短暂的自由。】
“小公主是这么跟你说的,对吧?”
特里希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眼角眉梢之间都流露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雪璃交给你的信息很有用——不然你选择早该被我诱拐,而不是现在与我为敌。只可惜她的心偏了,一些拙劣的架构有着你的掩护,她反而就看不破了。”
特里希笑着摇摇头:“她只以为你沉浸在这个梦里,不愿从美梦中醒来,所以并未探查世界的核心,只在魔种威胁你的安全后才想唤醒你。”
聪明人之间的话并不需要说透,苏濯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的尖叫着。
是我...害了她...?
特里希利用我的潜意识构造出了梦境,用我的念头掩盖自己肮脏的爪牙,诱导雪璃误将特里希的阴谋当做了苏濯的想法。
在雪璃看来,苏濯的意识即使是被特里希所操纵了,但依然是有一块是被他自己完全掌控的。
那就是白昼。
在白天,苏濯会在学校度过平凡的一天,没有重重的危机,他的身边满是充满人间烟火气的鸡毛蒜皮,温馨而又有人情味。
特里希布置的魔种则全是在晚上出现,血色的残酷对这每一年都会重置的小世界来说,无疑是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在雪璃的观察中,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区别是如此的鲜明:苏濯渴望平凡的生活,所以在他的时间,禁止谈及相关危机和世界真相的话题。
而特里希则是搅弄苏濯的意识,在夜间通过魔种等物试图杀掉苏濯,导致他死亡,并为了震惧他的心神,允许谈及世界真相。
特里希满意的看到苏濯的身体晃了晃,残忍而优雅的补上了最后一刀:“都是因为你,堂堂尊贵的公主才会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如此低微的位置罢。”
“都是因为你那恶心的爱,她才会遵从那狗屁的无私和奉献。”
苏濯天神般无悲无喜的脸上淌下了一行清泪:是我的爱,害死了她吗。
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滴在了他持剑的手上,滚烫的泪珠脱离眼眶之后在空中迅速的失去温度,苏濯垂眸静静地看着水珠顺着指尖,落下了忘忧剑上。
忘忧好似感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剑身上泛起了青色的剑光。
其实早该意识到的,不是吗?
亲王府一战,苏濯为了不造成居民的恐慌和无谓的伤亡,耗尽了体内的灵力强行清场。在他修养的那段时间,多少个夜里都能感受到雪璃注视自己的目光。
那时他只觉得是她多虑,还借此拿雪璃打趣,还不明白那道目光背后隐藏的深意。
炽天使围绕在苏濯的身边低吟浅唱,庄重的圣歌却愈发模糊空灵。
记忆中雪璃娇嗔的样子、情动的样子、绕着他撒娇的样子都逐渐变得模糊,直至逐渐消失,最后定格在了在他怀里默默流泪的画面。
心脏像是被冰凿开了一个洞,混沌的信徒身后纯净无垢的翅膀逐渐染黑,苏濯后知后觉的在极致的空洞和痛苦中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意。
圣光中的炽天使身形逐渐虚化破碎,它对着站在地面上重构信念的信徒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是混合了悲悯、无奈、释然的笑容,最终它化作无数纯白的光点溢散开来。
苏濯背后纯白的天使羽翼已经完全被染成了纯黑,不仅如此,他背后的肌肉仍在勃张,不过几息之间,竟硬生生化出了两对羽翼!
特里希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不、不、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是...”
传闻中确有六翼的天神,他的名字叫做....
——撒旦
苏濯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无机质的纯黑:“该结束了。”
“不、不!”特里希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癫狂,他喃喃道:“羔羊只能匍匐于【魔】的脚下,我是无敌的!”
苏濯无意听他废话,也没有心思从这么一个显然已经精神崩溃的对手口中套取什么情报。
围着他的炽天使早已消失不见,空灵的圣歌也早就停止了。他抬手于半空中召出了一片利箭,寒芒如暴雨般倾盆而下,兜头向特里希的方向围去。
特里希匆忙想拉魔种造出的怪物为他挡下箭雨,但大多数的怪物早已被他吸干,倒在地上再起不能。
他心下一横,灼热的岩浆包裹住了他,他的身体骤然膨大数倍,硬生生扛下了箭矢铺就的大雨。特里希毫无章法的胡乱攻击着苏濯,他脚下的建筑对他而言已然像是袖珍的玩具。
苏濯轻呵出了一口气,登时特里希的脚下浮现出一片幽深的黑色漩涡。
“想移走我?呵,对我现在的力量而言,这些都是徒劳的!”洋洋自得的特里希发出了狰狞的狂笑,裹在身上的岩浆也随着他的笑声剧烈的沸腾着。
苏濯轻轻吟诵古老的咒文,特里希脚下幽黑的漩涡突然疯狂的旋转起来。
倏忽之间,汇聚在特里希身上猩红的魔种飞速的被卷入漩涡之中,他庞大的身体如同幻花水月的一场梦境一般,消散在了空中。
特里希狂热的瞳孔放大:“就算是这样!我也能杀了你!!!”
他召出佩剑,疾驰着冲向了苏濯。然而不等他跑到苏濯所在的地方,苏濯就轻描淡写的消失了,待特里希再度回神,他的胸膛已被忘忧剑贯穿。
鲜血随着他心跳的起伏,一泵一泵地从他的创口中流了出来,特里希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搅烂,他痛苦的呛咳出声,吐出了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的鲜血。
他扯着嘴角,似乎想笑一下,但死神的镰刀已经把他收割了,他的手无力的耷拉下来,一阵狂风吹过,他的灵魂如同被扬起的尘土一般消散不见。
他狂热的瞳孔骤然变得黯淡,最后映在他灰暗的瞳孔中的,是半空中黑色的羽翼。
在一切的终焉,苏濯似乎能听到无数被禁锢的灵魂重回天际,被这个血腥公爵压迫奴役了数十年的可悲平民吟诵出了圣洁的乐曲,兴奋的昂扬着高歌。
大地开始震动,天空逐渐破碎。这个领域两个主人,一个已经死去,一个心如死灰。
这个地方维持不了多久了,就如同苏濯一般,已经从内而外的开始坍缩崩塌。
苏濯背后漆黑的羽翼逐渐消失,他雕塑般俊美的脸上是一片死寂。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万籁俱寂中,夜空下想起了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这一刻,一切都模糊了。留下的只有一个失去挚爱的普通男人。
曾经生活中隐秘而微小的美好,走马灯一般的在他脑海中不断重现。
在天使和恶魔的注视下,年轻的半神剜出了一点心尖血。
如果还有机会....让我好好的再爱你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