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远远亮起了一丝熹光,四周静谧的没有一丝声音。
而这一方小世界的剧变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空间结构不断破碎,成片的建筑群在顷刻间崩溃化作粉尘。
苏濯抱着他早已死去的爱人,枯站着见证这世间的变化。
甘美的回忆此时都成了刺在心间的毒箭,那些日常中平常而细微的小事,当时不懂得珍惜,此时失去了才觉出珍贵来。
他们的感情或许不一定能好好的结束,他们可能会吵架、会拌嘴。会像所有在恋爱中的笨蛋情侣一样,甜蜜又快乐的在一起或者分开。
解决了魔种的问题之后,他们的感情可能会受到阻挠——大概率是来自于雪璃父亲,但他或许也大概率碍于苏濯替他的国家解决了个大麻烦而不好直接开口。
在无数个午夜梦回,苏濯都曾在其间见过雪璃一袭白纱的样子,清纯的少女一头及腰长发盘起成发髻,上面簪着蔷薇,发间还缀这几颗洁白的珍珠。
雪璃微微的笑着,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浓情蜜意,她会叫他:“夫君...”
可惜一切都戛然而止。
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婚后的浓情蜜意,没有太多的你侬我侬。
雪璃的生命永远停滞于此。
崩坏的境界逐渐变换成了另一个样子——是一个清新的花园。
他们脚底下是茵茵绿草,其间点缀着芳香扑鼻的野花,高大的树木穿插在其间,晦朔的萤火围绕在树冠上,隐约还有鸟儿婉转的啼叫。
在这天堂般自然美好的景象中心,是一棵高大的花树,树下是一个由水晶打造的棺墓。树冠挡住了阳光的直射,但水晶却折射得阳光下,水晶折射出耀眼而华丽的光,却不刺眼,倒像是一块剔透的冰。
苏濯与雪璃第一次见面时,就注意到了她对水晶的偏爱。而雪璃本人,也如同这水晶一般,晶莹剔透而熠熠生辉。
苏濯小心翼翼的为雪璃擦净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她的手很是白皙漂亮,细皮嫩肉的,就算但看这手都不难猜到主人一定养尊处优。
然而此时,这双柔荑的掌心却满是伤痕,被精心修剪的指甲缝中满是血污。
这得多疼啊。
雪璃意志很是坚韧,但对痛却异常的敏感。虽然她很能忍痛,但平时身上不小心划道小口,哪怕仅是擦破了些油皮,都能让她眼眶通红。
不难想象,在特里希是她下手的时候,她是承担了多么剧烈的疼痛,才能让她硬生生把指甲陷进掌心,就为了向苏濯传达出消息。
苏濯深沉地注视着雪璃,心底泛起一丝隐秘的期望:期望她能睁开那双波光流转的眸子,嬉笑着撒娇钻进他怀里。
但是不能了,雪璃的意识永远停留在了这方小世界,她闪光的灵魂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或许是因为这个境界的主人偏心,水晶棺被野花从簇拥着,一群蝴蝶翩跹起舞,妆点了雪璃沉静的睡颜。
一阵风吹过来,吹落了树上的蔷薇花,圣洁纯白的花朵如落雨般飘下,洁白的花瓣眷恋地吻着她浓密的眼睫和娇嫩的嘴唇。
苏濯沉默的拿起鸟儿衔来的嫩草,手指颤抖着用它来编织一枚戒指。
他的爱人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她值得世间一切珍贵的珠宝和贵重的金属。
但苏濯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一颗虔诚的心,一颗虔诚的爱着她的心。
他托着草编的戒指,珍重的单膝跪地,将这枚戒指戴在了她伤痕累累的手上,就如他梦中的一般。
他向他的挚爱求婚,用余生来守候这段开端突兀,结尾潦草的爱情。
他们还只是恋人,雪璃无法回应他的请求,但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寄托无尽的哀思。
世间最难以言说却能痛彻心扉的苦楚莫过于此,这份痛苦永远烙在他灵魂的深处,直至他生命的尽头。
黎明总会到来的,太阳东升西落,这是亘古的真理。一个鲜活的生命逝去,这是无法挽回的哀愁。
苏濯的黎明,再也不会来了。
...
..
苏濯的眼皮不安的颤抖着,似乎在从努力的从什么噩梦中挣脱着,
守在一旁的左景见状,连忙叫来了看守的医护,正当医护人员有条不絮的展开检测时,昏睡了良久的苏濯忽的睁开了眼睛。
左景兴奋的跑去招呼看守雪璃的陆亦,刚跑出病房,就看到了杵在门口的陆亦。
“你来的正好!”左景激动的说道:“苏濯醒了!我看那些仪器的数据还不错,快进来看看吧!”
他沉浸在这份喜悦中,却没有注意到陆亦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兀自欣喜的把他拽到了苏濯的床边。
一向话痨的陆亦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油嘴滑舌的胡乱打趣,而是近乎僵硬的站在一边,不敢看已经醒来的苏濯。
“怎么了?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左景有些不解:“这才过了几天啊,就不认识人了?”
苏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没有看他:“你说吧,没事。”
左景呆呆的来回看了看僵硬的陆亦和一边的苏濯,嗔目结舌的说:“什么事啊,这你才刚醒,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
说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好像还想把刚才想说的那句话完整的说出来,但仅仅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都没发出来。
他梦游一般的摇摇晃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息着,发出了抽噎的声音。
陆亦也克制不住了,他想起了雪璃病房中那骤然停止的心跳音,和雪璃那瞬间变得冰冷的手,左景的哭声好像终于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和他一本正经的重复着【狗咬吕洞宾】的女孩,再也不会睁开眼睛问他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他嚎啕大哭了起来,一个高大健硕的小伙子,扒着苏濯的床头,发出了可笑难听的哭声。
那个巧笑嫣然,一本正经的同他打趣逗乐的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一句话说: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
逝者离开了,但活着的人却要用漫长的时间去祭奠,去怀念这短暂而鲜活的生命。
雪璃走出了时间,也暂停了苏濯的时间。他将用漫长的一生去怀念这段短暂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