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们二人皆是第一次来捕猎冰狼,但这种不寻常的意外毋需太丰富的经验就能看得出来。
山洞外面作为隐蔽的松树枝可不小,想必若是只老年的冰狼肯定是搬不动的;而且用这种方式来隐蔽洞穴的方式有些太聪明了,不像是初出茅庐的小狼能做出来的事情。
再联想到方才那小狼的爪印,不难想到此时洞中的情况必定不容乐观!
左景就地随手抓了一把雪,捏成了个雪球,掷在了遮掩洞口的松树枝上。
这帮搞暗杀的刺客可能都比较擅长抓重点,讲究的是一击必杀。左景就这么轻飘飘的一下子,不知是击中了什么关窍,直接就把刚才陆亦拿登山杖硬敲都没有击溃的松树枝子给击倒了。
树枝层层叠叠的倒在了地上,但洞中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都挑衅挑到这个程度了,但还是完全没有猛兽要冲出来和他们决一死战的迹象。
左景不知何时站到了陆亦的旁边:“进去看看?”
“哎呦我去,你怎么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陆亦紧盯着洞中,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但嘴上依然是不正经的插科打诨。
在这种怪异紧张的情况下,也就是陆亦能这么自在了,但不得不说,他的打岔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左景紧张的心情。
两人谨慎的进入了洞中探索,左景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了两个强光手电,一边给陆亦递过去了一个,一边嘴下不饶人。
“我要是能被你听到走路的声音,那咱也别猎什么冰狼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家...”
漫无边际的调侃戛然而止,左景剩下的半句话直接吞回了肚子里。
陆亦也一反常态的没有接他这半句话的话碴,沉默的看着被强光手电照射到的那一对母子。
那是两只互相依偎的冰狼,正如同先前他们所判断的那样,是一只重伤的成狼和一只小狼。
那匹成年的母狼浑身伤痕累累,嘴边还挂着血迹,见到了他们,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了威胁的低吼。
但这毫无作用,它这声强撑的咆哮非但没有起到吓退敌人的作用,反而暴露了一个事实——它估计没几天好活了,它的声音已经近乎破碎,就算陆亦他们这就走掉,它也绝对活不过明天。
左景眼尖的看到,它的腰往后的肢体都是软绵绵的瘫在地上,再联合先前的那枚爪印...
估计是这家冰狼是出去狩猎的时候,遇到了雪崩之类的灾害,所以这匹母狼才会受这么重的伤。
冰狼一般是雌雄一起带崽的,看这只小狼崽的大小,若是只有一只母狼,是肯定不会带着小狼出去捕猎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家的公狼,已经死在了雪崩下。
左景紧抿双唇,一时间竟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陆亦瞟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说道:“咱们这是捡大漏了。”
他是什么意思,左景心里有数。
左景咬紧牙关,脸侧的肌肉因为他的用力过猛而跳动了几下,他攥紧了手中的匕首,但脚步却丝毫没有移动。
陆亦不必看他,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反应——左景这怂包,杀那种罪大恶极的高官贵族的时候下手利落得不行,但对于这种弱势的群体,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尤其是有这感人羁绊的群体,他都下不去手。
没想到就来猎个狼,都能遇上这档子事。
陆亦暗暗叹了口气,干脆不管左景,自己大步流星的走向了蜷缩在角落的冰狼母子。
其实对于这种情况,陆亦也难免有些恻隐之心,但任务就是任务,他们无力承担一个高官贵族的怒火,何况他们现在的经济状况确实不容乐观,所以他只能拾掇好那点怜悯,打算速战速决,不给左景,也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陆亦抽出佩剑,对着母狼喃喃低语道:“你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我现在直接了结了你,也算是给你一个痛快。”
然而,他尾音还没有落地,自己的脚下就已经踩空了,陆亦只觉得身体骤然失重,整个人就向下坠去了。
左景刚才僵在原地挪不动步,但这个时候身手倒是敏捷了起来,在电光火石间他一把抓住了失重下坠的陆亦的手,硬生生止住了他的下坠。
这两个人的武力值都不低,陆亦也就是刚才没反应过来,才一下子着了道儿,这会儿他有了一定的反应时间,当机立断就反握住了左景的手借力,脚底下也寻了块突出来的地方,眼看快要从这突然塌陷出的深坑中爬出来了。
可是意外却突然发生了,这深不见底的深坑底下突然扭曲出了一股子黑气,这黑气如有实质般拖住了陆亦的腰,死死把他往下拽。
这坑本就深不见底,眼下还有这古怪的黑气,陆亦直接急出了冷汗,心知此时再怎么着都已是无力回天,而左景的爆发力本就偏弱,当是他为了迅速拽住自己,用的是一个扭曲的姿势,这并不好发力,但他也并不好调整姿势。
眼看左景已经力竭,他的身体绷得像个拉满的弓,眼看就已经要崩断了,陆亦看在眼里,心底竟浮起了一丝释然。
若真是了解在这里,临死前还有个人愿意如此竭尽全力的为自己,那这一生,也不算是有遗憾的吧...?
他张了张嘴,想在这个时候留下点什么遗言,但又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
人这一生,死到临头也不外乎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死于什么。至于那些至真至纯的亲情与爱情,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是这么圆滑的活在世间,不惹事生非,也结交不出什么额外的感情,死到临头了,才发现自己草草一生,居然也没有什么羁绊。
这一切在思绪里转了一圈,也不过是现实中一瞬间,陆亦深呼出了一口气,用力挣开了左景。
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必要连累别人。物资大多都放在左景身上,就算是自己死了,他也能走出这里。
紧接着他就坠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隐约还能看到左景惊慌的表情和失控的咆哮。
陆亦缓缓合上了双眼,默默在心底喊了一句:
兄弟。
...
再睁眼时陆亦愣了一下,不等感受到身上的剧痛,就急忙起身打量起了四周。
但还不等起身,一股毫不客气的力道就硬生生的把他拽了回去:“哟,着急起来确认自己死没死?”
这是左景的声音,难得见这个嘴拙的老好人这么伶牙俐齿的时候,陆亦一讪,从善如流的靠在了身下的睡袋里。
左景没声好气的朝他翻了个白眼,给他丢去了酒精棉片,让他自己清理伤口。
陆亦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有一堆大大小小的伤口——然而全是擦伤,明明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摔下来了,怎么可能不断几根骨头?而且,左景是怎么掉下来的?这里又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就穿了这么点衣服也不冷?
他拿酒精棉熟练的擦拭着伤口上的血污,深可见骨的伤口在他手下跟玩一样,他一边还好奇的对左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左景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我刚醒没多久,但是...”
陆亦:“嗯?怎么?”
只见左景拿起了一件陆亦方才穿的衣服,凝重的看着陆亦。
“我的衣服?怎么....”
陆亦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那件他穿在身上的衣服,上面虽然有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但是却一丝破口也没有!
陆亦只觉得一股寒意只顺着他的脊椎爬进了他的脑髓。
因着这次任务险恶,他们在随身穿着的衣服上都附加了不少属性,就是为了替自己扛伤害。
但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他们受的伤居然不能被这些外物所抵挡,而是直接伤在本体上!
正常人这个时候大概率会非常的害怕,想着:这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这里会这么诡异,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才直接伤到本体。
但陆亦却脱口而出:“我草,那咱这装备不是浪费了吗!”
左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一时竟不知是感慨他心大,还是感慨他超强的抓重点能力。
紧接着,陆亦又非常顺畅的犯了个贱:“我去,这个鬼地方又伤不到我,你怎么知道我受伤的!莫非....”
他一脸含羞带怯的娇羞:“哥哥不会对人家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说着,他还把睡袋向下拽了拽,露出了满是肌肉的肩膀,配着他那个表情,有着说不出的辣眼睛。
左景嘴笨,之前那几下纯粹是超常发挥,此时他又回归了正常的模式,对着犯贱的陆亦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恼羞成怒的说道:“我就想扶你起来,一摸你衣服就摸了一手血...”
陆亦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就算刚醒来没多久,但是像是左景这么个堪称“无趣”的人,要猜到他的心历路程属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经刚才左景不顾自身,飞身扑来救他的那一刻,他心中一道什么冰冷的隔阂就已经消失了。
这或许就是“兄弟”吧。他漫不经心的想着:这感觉也不错,能有放心交付后背的战友,确实是轻松了不少。
陆亦咬着绷带,单手缠上了绷带。接过了左景扔来的衣服,几下子就把自己裹严实了。
他起身将本该穿在最外层的防寒服甩在肩上:“走吧,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