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周老先生解惑。”
周老伸了伸胳膊,舒展了一下筋骨,“你认为,当一个国家出现了一个新技术,就需要进行全面推广吗?”
“为什么不呢?”苏濯也从善如流地问了下去,不去纠结刚才自己所问的问题。
“时间,人力,物力,财力。那项不需要大量的投入?当这些东西都进入市场之后,怎么保障核心的技术不被敌国窃取?”
苏濯顺手端起了放在一边的茶盘,为周老和众人都倒了一杯茶水,霎时一股清淡幽远的香气盈满了整个房间,他开口道:“若仅仅是为此便不研发,不推广新型技术,那不是因噎废食吗?新技术投入市场,再在民间被不断的改良适用,这是每项新事物的必然结果。在成功推广出去之后,必然能够使经济好转,进而税收增加,国库充裕。这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坏事,不是吗?”
周老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接过了苏濯递来的茶,浅浅抿了一口:“当真是后生可畏...”
还不等苏濯再开口,雪璃就先一步抢过了话头。
“不过话说回来,要与周叔做的礼服相衬,这种配饰可少不了。”雪璃一手托腮,另一只手使坏地不断往苏濯的茶杯里加方糖。“还要大概的学习一下各项礼节,倒也不必精通,但总是要能拿得出手。”
左景看出了她的意思,也跟着她的话,不动声色的试图随着她转移场上的话题,“在国典上具体需要用到什么呢?敬酒?说话?还是形体?毕竟可是在全王都的百姓面前,可不能丢人丢到这里来。”
陆亦不知道是真意识到了场上不对劲的气氛,还是真就如此轻而易举地被牵着走了,他开始认真的陷入了思考:“是哦,在场的还会有很多王公贵族,要是被他们挑刺,也太社死了吧!”
雪璃对左景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继续跟陆亦说起了这段时间对于他们礼仪培养的事情。
陆亦难得对这种话题有了兴致,他跃跃欲试地凑到了雪璃身边。
对这种事情倒是来劲。
左景看他激动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好笑。像是陆亦这种人,在了解的他的人看来,是玩世不恭;但是长期的交心相处下来之后,他这人就显得特别笨拙,在人际交往中往往会被牵着鼻子走。
好在对于他这种直觉系的人来说,他的感觉就能帮他把身边真正心怀鬼胎的人全都筛掉。
周老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感概般的笑着摇摇头,“老啦,老啦,掺合不进你们年轻人间的事情啦。看来你们这段时间还有得忙,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在这里耽搁你们时间啦。”
“哪里的事,”雪璃看他想要走,连忙走到他身边帮他收拾要带走的东西,毕竟这个氛围实在是太尴尬了,即使是她,在自己敬重的长辈和自己的爱人间也不免犯难,“我去送送周叔,你们先喝会茶吧。”
苏濯目送雪璃离开,他面色凝重地端起自己的茶杯,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
陆亦眼睁睁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大口被雪璃添了十多块方糖的茶杯,惊得手中自己的茶杯都要掉下去了。
“你...没事吧?”
“嗯?”苏濯颇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惊讶于这个直觉只对外人启用的家伙怎么突然开窍了。
左景叹了口气,当着他的面打开了桌面上的方糖罐,向他展示空了一半的罐子。他用下巴点了点苏濯的茶杯,“用掉的糖都在你杯子里呢。”
苏濯这才回神,才意识到自己的舌头被甜到发麻,这都不必去想,就能知道除了雪璃以外其他人根本干不出来这事。
就连雪璃做这坏事时的小表情,他的脑海中都能想出来个七七八八,苏濯阴郁的心情豁然好转了起来。
左景问道:“你今天怎么了?周老明显是雪璃敬重的长辈,你怎么突然...”
他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但苏濯明白他的意思。陆亦显然也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了什么,一脸不解的看着苏濯。
“你们不觉得。这个周老有点不太对劲吗?”苏濯用灵力设了一个隔音的结界。
“你这是...?”陆亦有些不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一股凉意顺着他的脊椎蔓延到了四肢,“你是说,这个周老有问题?”
左景一脸凝重,“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而且雪璃和那个周老的关系明显很好,他们肯定是经常联系的,周老在这个国家的社会地位应该也很高,他没有必要去做出叛国的事情。”
“对啊。”陆亦也说道:“而且那个周老明显掌握着对于这个国家来说算是机密的技术,并且看起来雪璃和加利亚殿下都是知道的,凭着这项技术,周老的动向就必然是在暗中被严格看守的,他压根儿就没有机会与外人勾结。”
苏濯轻轻摩挲着自己面前杯子的手柄,“你们说的不错,但是,若是这个周来并不是主动叛国,而是被人冒名顶替呢?”
左景脸色一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不是疑问句,简直称得上是强制要求苏濯改变自己的说法了。
苏濯眸色一厉,左景和那个周老今天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仅仅通过一些交流,就让左景如此深信不疑他的人品,甚至能让左景跟自己对峙,这个周老实在他眼皮子底下给左景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比苏濯反应还大的是陆亦,他用低哑的声音对左景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左景一愣:“我...”
“你为了一个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怀疑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当初不是说跟着苏濯是因为信任苏濯吗?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陆亦的语气并不激动,反而称得上是平静。但在这种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的情况下,他这种平静的语气反而更能让人往心里去。
左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蹙着眉头,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抱歉,我...”
“不必道歉,”苏濯往他面前的茶杯中添了些茶,“你的质疑没有问题,我其实也没有什么称得上是证据的东西,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来准确的表述这个意思,“这么维护那个周老?以至于仅仅是因为我质疑他就觉得难以接受?”
左景端起来了苏濯给他添的那杯茶,却并没有喝,而是怔怔地看着氤氲的水汽蒸发,他的意识仿佛一下子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陆亦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而苏濯则是不紧不慢地喝下了自己那杯过甜的茶,两个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催促左景,而是给他充足的时间去挖掘自己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左景有些晦涩地开口道:“我...”,随着他的声音,一行清泪无声地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陆亦刚才事什么心情不说,总之他看到左景的眼泪之后,立马就从随身带着的储物空间中掏出来了一块手帕,递给了左景。
左景接过了那块手帕,狭长的凤眸掩盖在水光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苏濯看着他们两人这有些奇异的互动,眉头微微上挑,但什么都没说。
左景将在手中捧了半天,早已经冷掉的凉茶一饮而尽,“我看那个周老,总觉得有些莫名眼熟。而且他刚才不是提了一嘴吗?那副《教堂》分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文建筑,但是他却说了一句...”
“【世间的罪与罚,自有人心来评定,哪轮得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规则和教条去评议呢。】”苏濯抬眸道。
陆亦左看右看,一时有些不安——毕竟苏濯可是信教的人,在他面前说这些话,怎么想都有些不尊重。而左景又是一个心细的人,怎么会当着苏濯的面对这话表示什么正面的意愿情绪呢?
他本以为错过的只是一堂平平无奇的艺术鉴赏课,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听不懂伙伴们的话了。
索性苏濯并没有直接对周老说过的这句话产生什么反应,他垂眸避免和左景对视,问道:“然后呢?你因为认同他对《教堂》的理解,所以觉得他不是会叛国的人?”
“是,”这次左景的声音很坚定,“有这样对抗一个庞大集团的勇气的人,他绝对不会做出叛国的事情。”
“好。”苏濯并没有对【教廷】这个关键词产生什么反应,他继续说道:“那么,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可能——周老先生,从我们见到他之前开始,就已经被人冒名顶替了。”
这下连陆亦都拧起了眉毛,“那这不是能不可能了吗?周老掌握一个国家的机密技术,有这个国家的国王和公主的信任,他身边的守卫必然很多,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被人顶替?”
苏濯敛着眸子静静地听着,“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周老】压根儿就是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