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上暗绿色布满灰尘显得年久失修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转动,粉笔头在黑得发亮的黑板上呲嗒嗒地划过。黑板边贴着白纸红字的“离高考只剩100天”醒目非常。
“易颐......易颐,快醒醒。”趴在桌上的棕发少女昏昏欲睡,她的同桌正轻轻晃动她的手肘。
易颐仿佛陷身于一个永远都在运动的漩涡,耳边是轻缓慢节奏的鼓点......随着鼓点的节奏越来越快、敲击的幅度越来越猛烈,她的耳朵快要被鼓声轰炸开,并且发现漩涡的扭转越来越频繁。
啊——
一个快要炸裂耳膜的鼓点作为结点,心脏如同被一双大手攥紧,易颐猛地醒过来,心情一时难以言喻。
“怎么了?”同桌担忧又关怀的眼神看向她。
易颐晃来晃脑袋,头脑总算有些清醒了,她的双眼不再涣散,聚焦在她同桌的脸上。
同桌一头长长的黑发扎着双马尾,脸庞娇小白皙,鼻子挺翘,柳眉杏眼......视线到这里,她的相貌完全是个可爱灵动的姑娘。当视线再往下,不觉让人叹惋,这姑娘那么可爱、姣好的脸却配了一张极其不搭的薄唇。顿时让人觉得此人尖酸刻薄。
班里有些女生暗地里都觉得易颐的同桌像个尖酸刻薄的人,不过跟余菡同桌一年的易颐并没有这样觉得。
“余菡。”
“哎——怎么一副傻掉的样子。”余菡笑道,“学霸啊,很少见你趴桌子啊,昨晚没睡好?”
“啊,不是......”易颐支支吾吾,偷偷看向余菡。她微微泛红的脸上飞出的笑意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烂漫非常。这真挚的笑意怎么会掺了半点的假?长得又好看,人心肠又好,去哪里找那么完美的人?易颐受她的感染,不自觉地也笑了。
与此同时易颐心底有些自卑:哪像我长得那么丑,只会读死书,性格还那么阴沉,朋友也很少......
......
......
很快一节数学课过去了。
随着铛铛的清脆铃声,一节自习课又开始了。
易颐正埋头认真地演算数学习题,突然肩膀被轻拍了一下。她转头一看,原来是同桌余菡。余菡拿着习题凑过来问道:“易颐,教教我吧!这个怎么做?我算了好几遍都得不出答案。”
余菡经常会在学习上问易颐很多问题,只要是易颐力所能及的都会尽力帮忙。但是最近,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易颐扫了一眼余菡划线的那道数学题,心想:算法其实很简单......我会做题,可是我真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讲解啊。
她偷瞥低垂着眼角正在认真看题的余菡。我还是直接把题解出来给她看吧......反正之前我也是这样做的。
易颐飞舞的笔尖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下解法。不一会儿,她把写下解法的稿纸递给余菡。
“解法在这里,你自己看看。”
“......”余菡沉默地接过稿纸。
易颐继续开始安静地演算,而余菡似乎离易颐更远了。
......
......
放学了。
余菡拿起书包就走。
易颐望向说道:“你现在就走了?今天轮到我俩值日啊!”
“啊?是吗?可是我今晚有点事啊。”
余菡面露难色,乞求道:“拜托了!这次你就一个人值日吧!下一次我一定补回来哈!”
“......呃,那好吧。”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昏暗,教室里的人渐渐变少,最后只剩下易颐一个人。
易颐正专心致志地拿着拖把清理走廊。
“易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聂小李......你怎么现在才走?还有,你的假发呢?”易颐惊讶地看过去。最瞩目的是聂小李那一圆溜溜的光脑袋,在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下像灯泡一样发出黄色的光芒。
聂小李——易颐的发小,小学、初中同校同班,高中同校不同班。目前她在五班,易颐在三班。
“哈?假发?我放包里,太热了!我下午在帮老师整理资料,一直到现在确实晚了呢。你?怎么就你一个人值日?”
“我搭档她有事......我就一个人干了。”易颐挠挠头闷声道。
“这样啊.......来,我帮你干点活吧!”聂小李抢过易颐手里的拖把柄。
“那好吧,谢谢你啊!哎,我现在可以去倒垃圾了。”
易颐两手提着垃圾筐,聂小李滑翔似的飞快地与她插肩而过,笔直地拖到前面去了。
“快去快回哈!”聂小李甩手给了易颐一个飞吻。
......
学校回收垃圾的地方离教学楼有一点距离。
去的时候绕了点远路,等易颐倒完垃圾回教室时走了另一条路,途经一片装了许多娱乐健身设施的小沙地,沙地边有条草木旺盛的石子走道,还有一处隐蔽的假山。按理说,此时在这的学生应该很少了......喧嚣的风儿吹动树木草丛的叶子沙沙作响,还带来了一串刺耳的人声。
“M的,真是受不了这种人!”
“学习好了不起啊!问她点题目,想让她教教我!结果呢!人家这尊大佛啊很忙的!直接就写答案出来让我自己看?无语了,每次都这样!一次就算了,结果每次都这样!”一个嚣张的女声,声音颇有些歇斯底里。
“哎,我觉得学霸就是清高啊......”另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
“自私啊,害怕教会你你会超过她吧!哈哈哈!”这是个过分活泼的女声。
“谁?等等,你们在说谁啊?”这位女生有些迟钝了。
“还有谁?易颐呗!”
“我在班里就倒数几名,她有什么好害怕的?跟她同桌一年我是受够了!平时测试的时候也捂得严严实实的,好像怕死我会抄到她的答案那样!好气啊,就一个小测验!有必要吗?看两眼也没啥关系吧?”嚣张的女声抱怨不断。
“哎——人家好怕的!哈哈哈!”
“看出你的潜能了,不能轻易放过!哈哈哈哈!”
假山后几个女生似乎笑作一团。
“我好想换位置啊!”这位嚣张的女声稍微缓和了许多。
“我说,余菡啊,你爸妈不是跟班主任挺好的吗?”
“切,之前我爸不是经常给老师送东西嘛!高二刚进三班的时候还请老师去区里的五星级酒店吃了次早茶。我爸就想着我能和学霸同桌!带带我!然后进到班里老师编座位就让我和易颐坐一起。现在我跟班主任说想换位置怎么可能?我爸知道了怎么说?”
“也是哦......可怜诶。”
“不过,话说学霸的颜跟成绩真是成反比呢!哈哈哈!”
“啧啧,真丑。”
易颐不知道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回到教室的距离好像那么遥远......手中的空筐明明那么轻,她却觉得双手沉沉甸甸的,难承其重。
原来.......明明会对你那么真挚微笑的人,微笑是假的,真挚是假的,情谊是假的,怨恨倒是真的。
天色已近墨黑。
“你总算回来了。”聂小李笑着说,继而接过易颐手中的空筐。
“......”
可是聂小李却只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易颐。她的塌鼻子红红的,眼皮红肿得像两个桃子。
“怎么了?”聂小李一把抱住易颐的肩膀,往易颐的脸凑去。她能感觉到易颐那瘦小的肩膀微微地颤抖。
易颐捂住脸,不住抽泣:“现在别看我,我.......我太丑了......”
“你真的丑,可是我喜欢啊。”聂小李的双臂环绕过易颐的双肩,紧紧地抱住她。
如果易颐现在是狂风海浪乱作上毫无方向行驶的一叶扁舟,那聂小李就是那张牵引扁舟、无惧耸立的风帆。
......
......
哒。嗒嗒。
耳边的鼓点渐起。
“易颐,能借你的笔记给我一下吗?”余菡笑道。
真想撕开她这张虚假的笑脸!一想起那天下午她的出言不逊......
还是要保持微笑。
“嗯。”易颐把自己的笔记递给余菡。
......
“哎?这道题这个步骤是什么意思啊?”余菡又凑了过来。
呵呵。还真是不出所料啊。
“我不知道。”易颐看也不看她一眼。
啪——哐啷——
蓦地一声巨响。
原来是余菡。她一下子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连椅子都被带倒在地上。
一时间,班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余菡这边。
“你TM拽什么啊?我忍你很久了!”余菡指着易颐的鼻子说道。
“成绩好就那么自私?”
易颐仍然坐在位子上。“真正自私的到底是谁啊?”
“我cao......”余菡怒目而视。
“你还要脸吗?逮着问题就问,自己会动动脑子吗?拜托,先动动脑子再问问题!”
“呵,你行啊,成绩好就成了吗?问你个问题一句话不说直接写答案给我,不想教我就直接开口说啊!什么意思!”余菡一把将手中的笔记本扔到易颐的桌上。
“说的好像都是我的错那样。一副理所当的样子!拜托了,好好学吧,什么都依赖别人!你不好好学,对得起你爸给学校送的钱吗?”
“呵呵,我家有钱就送钱!关你屁事!你管我怎样学习?谁像你只能靠高考出人头地!我不高考也能出国读书好吗?你以为谁不知道你家里开支全靠你妈卖水果撑着啊?!”
“你以为谁不知道你是你爸花钱送进尖子班来的?每天都给老师送东西求关注累不累?上课从来不听,一直玩手机,下课了就来问我了。还有,我能靠高考出人头地是我自己的本事!你他妈靠家里人的钱还在这跟我唧唧歪歪的害不害臊?我妈卖水果就养活我、供我读书又怎样?小本生意怎么了?”一提到自己妈妈,易颐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与余菡对峙。
余菡气得脸涨红,一把揪住易颐的衣领,情绪极为激动。
“哎——停。都停下,别吵了啊,也别动手。”班长过来做和事佬。
“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你俩还是同桌呢,能相遇在一起都是缘分,别争了啊,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副班长拉开余菡纠缠易颐的手。
“你在帮她?”余菡瞪了副班长一眼又用极其厌恶的眼神剜了易颐一眼。
“妈的,不想看到你。”她推开围过来的同学冲出了教室。
......
......
哒哒哒。哒哒哒。
鼓点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迅猛。
14考场A6座位。
易颐正坐在高考的考场上,而她的身后的座位坐着的是余菡。
真是冤家路窄。易颐心里想。
这是考的最后一科——理综。身后的余菡一直用脚尖敲击易颐的椅子腿,有好几次,易颐都想转身弄死她。最终还是忍了。
只要再忍忍就可以了。她不断地安抚自己。
考试时间过去了一大半,易颐已经只剩下两道物理的大题了。
也许是考前紧张喝多了几口水,易颐现在有些想上厕所。她举手跟监考老师说明状况,得到允许后走出了考场。
来到考场这层楼的厕所,易颐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学生——米蓝,隔壁班的学霸。
米蓝在洗手盆前徘徊,双手紧握,好像有些局促不安。
等易颐离开厕所,米蓝还站在洗手盆前。易颐心生疑惑,但又抛之脑后。
重回考场,易颐更专注于考试。
而没多久,她的后座有动静了。余菡向监考老师请示后走出了教室。
......
大概五六分钟后,余菡满面春风地回到座位上。
两分钟后,易颐的椅子腿疯狂地抖动。
余菡之前的小动作就像是前菜,而现在变本加厉的骚扰就是正餐了。
无法忍受的易颐瞥了一眼讲台上有些走神的监考老师,趁机转头狠狠瞪了余菡一眼,轻声说道:“别敲了,你有病吧?”
她得到的回应是余菡一副“你很生气很想打我又奈我何”的表情。
Oh shit!
“那两位同学在干什么?”身后传来监考老师愤怒的声音。
监考老师OS:小崽子啊,总算被我抓到了。
我又没做什么!向老师揭发余菡骚扰自己的罪行吧。这样想着的易颐坦然地看向老师。
老师直直地走下来,他挑眉扫了一眼易颐,又把视线移到余菡身上。
余菡.......一副无赖的模样。
监考老师开始翻余菡桌上的试卷和草稿纸。
“这是什么?”他举起手中的碎纸片——纸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一连串的ABCD,看样子是理综的选择题答案。
“一个帮忙作弊,一个作弊。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出考场去了,成绩作废。”监考老师挑眉,一把收起易颐和余菡的试卷。
“啊,老师!这张纸条不是我给她的啊!”易颐急得快哭了。
“这张纸条谁给你的?”监考老师向余菡问。
余菡一脸无所谓,她指向易颐,说道:“老师,纸条就是她给的。”
......
......
震耳欲聋的鼓声快要炸裂她的耳膜。
“我......”
“没有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