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的条件平衡。”阿莱克斯偏头一笑。“因为你的胜利条件是摧毁他人的愿望,因此平衡之后你就会得知与别人愿望相关的内容。”
条件平衡发动之后,阿莱克斯与愿望相关的记忆灌入了慕辰舟的脑海,与此同时,对于自己的愿望被窥知这件事,他也明确感知到了。
“这还真是一个不得了的胜利条件。”
“任何一个参赛者在来到这里之前,都有一个绝对的、不可动摇但又无法实现的愿望,这个愿望可以说是参赛者存在的意义本身,有些人视愿望重于生命,因此才会参加这场随时都有可能去死的比赛。”
“我也是抱着这样的觉悟才来参加比赛的,窥知了一切的话,你应该明白吧。”
慕辰舟没有回话。
“袭击那个小姑娘可能造成的结果有三种——第一是你慌乱靠近被我触碰而死亡;第二是你不敢靠近,小姑娘被我触碰而死亡。”
“而第三种,就是你主动选择与我正式对战来救下小姑娘,并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因为胜利条件是你比较高,为了避免未知的条件平衡,我不想主动选择建立正式对战,而我也认为你不会做出这种不明智的选择——”
“——但看起来你的冷静只是表象,理智早就丧失了。”
进入了正式对战,摒除了一切干扰,阿莱克斯言谈十分从容。
“你能捡到两条命都是多亏了那个小姑娘。”
慕辰舟点了点头,没有莉迪亚他早已死了两次。
“那么,底牌已经打完,你要怎么战胜我。”
阿莱克斯与慕辰舟的能力都已晒在了阳光下,阿莱克斯在地面发动的电击可以有效克制慕辰舟的压强捕捉,而空气中的电击虽然被慕辰舟识别,但路障的效果依然存在,只要不断伏设,慕辰舟的活动空间也会越来越小,而且一旦慕辰舟那不牢靠的记忆与实际伏设位置产生了偏差,那一瞬间也足以致命。
最后,比起摧毁他人愿望这种虚无缥缈的胜利条件,阿莱克斯只需要碰到慕辰舟一次可以了。慕辰舟已经黔驴技穷,阿莱克斯只需要耐心就能换来胜利,因此他没有任何着急的理由。
“我太天真了。”
无视已经渺茫的胜机,面对着想要杀死自己的敌人,慕辰舟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语。
“我想要保护好拓跋姐、保护好莉迪亚,保护好一起挣扎的同伴,让他们从被A级选手威胁的境况中脱出。”
“但是我没有想要付出任何代价,我只是在描绘着所有人都在一起的画面,认为那就是美好的未来。”
“但我错了,那样的未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我们是竞争对手,是敌人,就算现在是同伴,最终也会兵刃相见,互相杀戮而成为愿望的垫脚石。”
“这是向虚数祭伸手索求所必须支付的代价,不仅仅是最终实现的愿望的人,在这里,任何祈愿的人,都需要支付”
“扼杀他人的愿望。”
“这就是代价。”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阿莱克斯抱起手臂,面带嘲笑的看着眼前的人。
“我许下了巨大的愿望,因此我要支付巨大的代价。”无视眼前男人的嘲笑,慕辰舟慢慢低下头。
“‘摧毁他人的愿望’,从获得这一条件开始,我就不被允许无视他人的愿望。”
“我不能像你们这样,将他人当做无关者杀害,我要看着他们的愿望,每一个被我击败的人,他们的悲伤、痛苦和祈求。”
“这就是我的愿望为我施加的诅咒。”
抬起头来,慕辰舟死死的盯着阿莱克斯的眼睛。
“所以,我要摧毁你的愿望,伪善者。”
“……”
阿莱克斯嘴角微微抽动,表情却没有变化。
“不要想用那个词激怒我,不过就是看了一点点记忆,别以为就能让我放弃!!!”
不再给慕辰舟说话的机会,阿莱克斯展开了行动。
蓝色光膜划出的场地并不算宽,只有百米见方,在这样的场地内,阿莱克斯开始四处跑动,他的策略很简单——通过伏设电击逐步压缩慕辰舟的行动空间,最终将他击毙。
只要保持着重心向前跑动的姿势,就算慕辰舟使用压强进行捕捉,也能在坠地的一瞬间手掌触地,尽管在地面发动的电击大部分的能量都会被吸收,但残余的电流让慕辰舟麻痹仍然不是问题。
因此,阿莱克斯只需要不紧不慢的跑动并不断设置电击就行,虽说这是不知何时会结束的消耗战,但阿莱克斯有信心,胜利并不会太久。
“不想让我、把话说完、吗……”
闪避着电击的慕辰舟看起来十分狼狈,今天持续的战斗再加上刚才不间断的折返跑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体力透支的他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你、相信命运吗。”
但他依然支撑着身体,将执念化作言语。
“你的人生、不管重来多少次,都只会、迎来一样的结局。”
“因为,那就是你的命运。”
各种各样的表情在阿莱克斯脸上划过,但却没有定格,他的行动步调也没有任何改变。
“你以为那些人们称你为‘伪善者’是嫉妒你、污蔑你,但他们没有。”
“他们只是看透了你的本质,看透了你的命运。”
“他们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作为一个优秀的暗杀者,他们绝不会看走眼。”
“你不过只是将自己的污垢用彩纸包裹,却以为这样就能变得圣洁。”
“……闭嘴”阿莱克斯停下了动作。
慕辰舟也站立在原地,与阿莱克斯不同,他是已经无法采取行动了——阿莱克斯在刚才的跑动中设置了过多的电击,慕辰舟已经记不清位置,将疑似的位置一个个排除,到了现在,几乎就只剩下最后这一人份的空间而已。
避无可避。
“没有经历过尸山血海就不要反驳我的愿望!!!”
一丝丝愤怒逐渐爬上脸颊,阿莱克斯提高了声音。
“我不想再杀人,我每时每刻都在祈愿,这是我杀的最后一个人,如果能做到只杀一人,我就尽量不伤及第二个性命,否则我早就应该在一开始,先把那个小姑娘干掉!”
“是的,我希望用杀人的方式来达成不再杀人的愿望,没错,这是伪善。但光凭我自己,又怎样能停止这杀戮的连锁呢!组织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任何想要帮助我的人。”
“我的命运已经不由我做主了。”
“成为组织的暗杀者,余生都只能栖息在黑暗之中,如同机器一般执行组织的意志,就连‘阿莱克斯’这个随便的名字,也不过是这台机器用于辨识的代码而已,真正的名字,我早就失去了!”
“即便如此,我也向往光明,我不曾有过选择的机会,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杀人,不想再看到仇恨、悲伤、惊恐、绝望,那样的眼睛会让我彻夜难眠。”
“所以我才把愿望交付给潘多拉系统,所以我才祈愿,让我的人生重来一遍。”
“就算是伪善,只要重来一遍,我所累积的罪孽也会消失无踪、我所造成的不幸也将不复存在;就算这是伪善,只要它所结出的是真善的果实,那样不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吗!”
“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否定我的愿望吗!!!”
将胸中的块结化作言语吐出,阿莱克斯的表情恢复平静,他知道自己已经占据了优势,因此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受敌人的挑衅。只需要再等上些许的时间,眼前这个烦人的男人就会死去,虽然付出了很多,但只要有哪怕多一分实现愿望的可能,阿莱克斯也会竭尽全力。
“我并不想否定,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愿望,不可能实现。”
身陷电击的牢笼之中,只要再动一动就会灰飞烟灭,但慕辰舟却对试图杀死他的敌人的愿望做出了断言。
“你很成功。”阿莱克斯将指关节捏至劈啪作响。“你一再想要激怒我,不得不说,你很成功。”
“但你也很失败,如果对手不是我,说不定真的会丧失理智和你正面火拼,让你找到一条生路。”
“但我不会,保全自己、杀害目标,这是我作为一个杀手人生中所学到的最重要的知识。”
“尽管我现在极其愤怒,但我只会在你死去之后对你的尸体发泄,只要你还活着,我就绝对不会轻视你。”
“请你确实的去死吧。”
再次开始移动,阿莱克斯将电击之网逐步收紧,伏设的电击多得他自己都已经快要记不住了,但只要能确实的杀死敌人,再多手段都不会多余。
“你总是这样,选择最轻松的方式,来让自己过得更舒服。”
“这样有什么错。”阿莱克斯脸上挂起嘲笑。
“这样没有错,但这就是你的命运,背负着这一命运的你,愿望不可能实现。”
阿莱克斯不再回话,布下了最后一道电击,伏线穿过慕辰舟的身体,只待主人发动,它就会贯穿一切。
至此,慕辰舟再也没有回避的空间,任意两条电击伏线之间的缝隙都不再足以回避——除非飞天或遁地。
“结束战斗吧。”
慕辰舟向前踏出一步,逼近阿莱克斯。
“!!!”
阿莱克斯没有料想到慕辰舟的动作,脸上浮现惊讶的深情,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稍退一步之后将全部电击同时发动。
预示电击降临的白光闪耀在战区之中,一个个电势点之间的连线密布整片空间,穿透慕辰舟的身体,他已无处可躲。
再踏出一步。
咔嚓。
地面开始龟裂。
再踏出一步
轰。
脚下瞬间塌陷,慕辰舟与破碎的地面一同下沉,电击的白光在头顶上划过,但却没有击中任何目标。
在刚才的战斗之中,慕辰舟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个后手,终于在此刻发动——在战区之中反复奔跑时,他在地面之下设置了大量更改压强的能力点,只要同时发动,地面就能按照一定的规律塌陷。
激将法并不是毫无作用,阿莱克斯以为他已经足够冷静,但他却始终没有发现慕辰舟在诱导两人的相对位置,直至完全满足地面陷落发动的条件。
整个战区的地面塌陷,巨大的崩落声震耳欲聋,但阿莱克斯脚下的地面却没有崩裂,白光闪过之后,他在视线之中丢失了慕辰舟。
数秒之后,大气压强袭来,惊慌的阿莱克斯没能理解现状,但他反射性的试图双手撑地——只要接触地面,他就还能对抗慕辰舟的能力。
一只手掌触地,另一只手掌也已经接近地面。
但在阿莱克斯另一只手掌触地之前,腹部就传来了被踢击的感觉,失去平衡的他翻转摔在地面上,尚未着地的手掌掌心向上,被大气死死压住。
“将军……”
慕辰舟宣言了胜利。
塌陷的地面在慕辰舟与阿莱克斯的背后之间形成了阶梯,事情的突然与声响的巨大干扰了阿莱克斯,他没能发现这一点。
“……杀了我吧。”
连眨眼都变得沉重,阿莱克斯明白了自己的失败。
“杀了你的机会随时都有,但让你听我把话说完的机会就只有现在。”
被完全压制的阿莱克斯没有说什么,但脸上挂起了不屑。
“你的愿望的本质是不想再杀人,实现的手段是通过潘多拉系统来获得重来一次人生的机会,你确信只要重来一次,你就不会再选择成为一名暗杀者。”
“可是你错了,因为——”
“——成为一名暗杀者,正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
“就算将你的人生重来一遍,你也还是会成为一名暗杀者。”
“这不可能!我不想杀人,我只想要好好地活下去而已!”阿莱克斯扭动着身体,想要否定听到的话语。
“如果是为了活下去,你会选择杀人吗。”
“那就让你的人生重来一次吧。”
“告诉我,4岁的时候,一无所知的你,跟着穷困潦倒的家人随时有可能被饿死,但跟着那些杀人如麻的家伙就能有吃有喝,你会怎么选择。”
“再告诉我,5岁的时候,被诱拐加入组织的孩子们想要逃离,帮助他们一旦失败就就会死,无视他们,他们一旦成功,你也会因为连坐而被杀,你会怎么选择。”
“接着告诉我,第一次暗杀,对象是一个因为家族仇恨而被盯上的无辜女孩,对方知道了你的存在,为了自己能活下来,向你提议一同假死来求生,假死失败会死,事情暴露也会死,你又会怎么选择。”
地面上的人表情开始扭曲,被压制的身体扭动着。
“你总是在做对你来说最轻松的选择,不管那个选择是否会染脏双手。”
“你的伪善并在于因为你想用杀人的方式来达成不杀人的目标,而是你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做到不杀人。”
强行扭动的身体关节之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保全自己、杀害目标,这不是组织教给你的,也不是其他人教给你的。”
“这是你的本质,这是你的命运。”
手肘向不可思议的方向扭动,手腕几乎拧成麻花,但手掌就是无法翻转。
“只要还有这样的命运,不管重复多少次人生,你都会走向同样的结局。”
“用虚假的愿望来欺骗自己的内心,这是伪善;试图用外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消除身上的罪孽,这是懒惰。”
眼球里血丝几乎要爆出,牙齿几近碾碎般作响,嘴角有血泡滚出。
“伪善而懒惰的暗杀者,你的愿望,真的能实现吗!”
用尽所有力量抬起头,颈椎发出了碎裂般的声响。
“你的愿望,真的有存在的价值吗!!!”
咚——
如同灵魂被瞬间抽走一般,阿莱克斯的头颅毫无抵抗的被压强砸向地面,尽管只是些微的距离,但压强的力量太过强大,血花在他的脑后溅出。
充满血丝的眼睛就这样无神的看着天空,唇齿间的血泡缓缓流出,A级参赛者阿莱克斯完全失去了意识。
“条件达成,战场编号0011解除,胜者——”
蓝色光幕刚刚褪去,无机质的声音还未将结果通报完毕,两道人影朝着刚刚结束战斗瞬间松懈的慕辰舟冲来。
其中一人袖口翻飞,甩出的刀刃划出不可思议的轨迹朝着慕辰舟胸口奔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