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忠轻轻拉上兜帽,遮住他显眼的金发。
那是姐姐突发奇想强行按着他染上的,原本一定要染成绿色,但向忠觉得这实在是丑出天际,于是作为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反抗姐姐的结果,他获得了这一头迎风招展的金毛。
当发根长出、一圈黑色在头顶展开的时候,向忠几次都想撞墙自尽算了,就算想要重新染发,却又已经来到了原点都市准备参赛无暇分身。
“真是个走到哪里都给我添麻烦的姐姐。”向忠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躲在巷道里,监视着眼前的建筑物。
那是一幢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小旅馆,三层的砖房坐落在街角,长期没有打扫的看板挂在门楣招着灰尘,入口处的玻璃门上挂着一块牌子——营业中。
轻晃手腕弹出控制器的地图,向忠确认了姐姐就在这幢建筑之中,而处在同一位置的还有两个C级选手,应该是被玛利亚控制,用来保护向华的。
玛利亚的控制会将微小的念头膨胀为巨大的信念,如果有一丝难过就会进化为绝望,有一丝信任就会进化为盲从,因此这几个守护者大概会豁出性命去保护向华吧。
要接触向华,向忠就必须跨过他们。
所幸被这种巨大的信念控制时,能思考的东西并不多,因此就算向忠现在的位置同样暴露在对方的控制器里,只要不采取行动,对面大概也不会主动出手,因此当务之急,是确认这幢建筑里究竟有多少守护者,以及玛利亚本人究竟在不在。
随手捡起一个易拉罐,在里面装了几块碎石,再用力捏扁。
“华姐不在,要找到几个能踢的东西还真不容易。” 向忠将这枚速成飞弹在手里掂了掂。
控制器地图即将刷新的瞬间,行动开始。
易拉罐飞弹划出弧线奔向旅馆的门楣,哐当一声将没挂稳的店名门牌打歪,然后反弹下落的途中——
轰。
如同拉动引线的手榴弹一般,装满石头的易拉罐瞬间引爆,旅馆的门牌被炸飞、玻璃门在巨大的冲击波轰击下整扇飞出,落在地面化为齑粉。
四周稀稀拉拉的人群刚刚被这巨大的爆炸声吸引,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在下一瞬如同被什么东西控制一般面无表情,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转身离开。
旅馆里急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十数秒后,两个穿着短衫的青年下楼,领头的青年踹飞掉落在门口的碎石踏出门外门口,两人警戒的四下张望,将无形之气缠绕身体做好战斗准备。
与此同时,向忠的控制器也重新刷新,踏出门外的两人在地图上都有显示,与向忠一样,他们也是C级的参赛者,而向华依旧在旅馆中没有采取行动。
如向忠的估计,AB等级的选手因为自视甚高会很难劝诱,再加上高等级选手一般不会组队,玛利亚若要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数量与质量都过得去的战斗力量,从C等级下手是最为合理的。
这一下引蛇出洞最需要顾虑的是玛利亚本人是否在场。然而引爆之后过去了半分钟,依然只有两个C级的选手在门口戒备,虽然还有各种各样的可能,但向忠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如法炮制再次踢出一个易拉罐后,向忠冲出巷道。
飞弹袭向领头的青年,察觉到的他跨步而出,脚下无形之气缠绕而上,一个回身勾踢,将易拉罐飞弹直接从空中踩落地面。
一声闷响。
青年脚上的无形之气与地面夹住了易拉罐,宛如被水缸扣住的鞭炮一般,易拉罐的爆炸被硬生生的压制在了最小范围。
“光是脚下厉害可不行啊!”不知何时向忠已经接近到了青年身边,在他一脚踏下瞬间的空档握住了他的手腕。
手心中带着粘性的薄膜袋在松手的一瞬留在了青年的拳头上,青年抬起脚想要攻击向忠,却发现他早已飞身退出。
下一刻,粘性薄膜引爆,青年毫无防备的手腕被这不大不小的爆炸震碎,手掌整个侧向耷拉着,仿佛只剩下一丝皮肉相连。
“啊……啊啊啊啊啊——”
反应过来的青年终于意识到了疼痛,捂住手腕开始哀嚎,但这惨叫只持续了片刻,因为他连同他破碎的手腕一同被系统抹消了。
粉碎对手的手腕——这是向忠被赋予的胜利条件。
另一个穿着青色短衫的青年冲上前,显然他意识到了刚才战斗中发生的一切,于是将双手护在胸前,也是将气绕在脚上侧踹而出,打算用最远的距离攻击向忠。
缠绕着气的踢击超向忠胸口袭来,他却没有躲闪,只是死死的盯着青色短衫青年的支撑脚,直到他的力量完全放出不再保留的瞬间。
地面爆裂。
青色短衫的青年支撑脚并没有用气强化,尽管在地面爆裂的这一瞬间他试图将气转移,但还是太迟,爆炸的冲击让他不稳定的支撑脚扭曲。
失去重心的一瞬,向忠突进,轻轻握住了青色短衫青年的手腕。
爆炸带出的血肉溅落在地面,第二名守护者被击破。
从突出巷道到完成两次击杀只花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尽管从警戒的态势向忠知道了两个守护者都是气武道的使用者,但却不清楚具体能力,于是他选择运用声东击西与破坏支撑这两招,力求让对方的力量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赌博成功了。
在空地上站了十数秒,旅馆之中没有其他的脚步声传来,地图上也没有除了向华之外的红点。不知玛利亚留下的守护力量为何会如此薄弱,但这是一个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
仿佛怕被人听到一般,向忠蹑手蹑脚的走上楼梯,再有几步就能见到姐姐了。
这场荒唐的比赛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参加,向忠想,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差点把姐姐也赔进去了,尽管身为孤儿的他也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但与向华比起来,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果再次许愿,他愿意许下一万次向华的平安,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家人。
“找到姐姐,将她……?!”
跨过楼梯的转角,红色的影子朝着颜面袭来,向忠下意识的偏头一避,红色的影子就这样撞向墙壁。
崩天裂地般巨响从他的身后传来。
“啧。”
刺头的青年快速收回拳头架在身前,红色的拳击手套上缠绕着浑厚的气,完全没有给向忠抓住手腕的机会。
向忠稍稍扭头,惊恐的余光看到了身后惨不忍睹的状况。楼梯走廊的整面墙几乎消失,接邻旅馆的民居则完全崩塌,只剩一片瓦砾。
更重要的是,他在地图上反复确认过,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显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B级,或者A级吗……!”
行动已经失败,向忠毫不犹豫的反身跳下楼梯,但在他奔出门口后,一个身影绕行而过阻挡在了他的身前。
“伤害了我的兄弟,别想就这样走了!!!”
就算是在被控制的状态,刺头的青年仍然留下了执念,忠实执行玛利亚命令的他本来应该就这样放走向忠,但现在他却站在了向忠的退路上。
向忠至少可以确认两点,首先,这个刺头拳击手的移动速度远远高于自己;其次,这家伙的拳头只要打上了,自己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进退两难。
虽然背后就是向华所在的旅馆,但回身有可能会被偷袭,而就算见到向华,成为敌人的向华也很有可能送上致命一击。面前的敌人则更加恐怖,且不论他未知的等级,刚才的战斗已经将他的战斗方式泄露了出去,现在就算是平级他也难以取胜。
“别想要抓住我的手腕。”
刺头青年压低重心,做出了攻击预备姿势。
“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吗。”向忠也将双拳举至身前。
“我没必要告诉你。”
“果然只有你了。”向忠长叹一口气。
从好的一方面想,只要打倒眼前的敌人就可以见到向华,在这之前如果有什么不得不付出代价——
“那就给你吧。”向忠微微耸肩。
策略已然无效,那就只剩下最简单的办法。
“拳击而已,我也会。”
面无表情的摆出拳击的架势,向忠同样压低了身体。
……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托小白你。”
回收站与五色土构建对玛利亚联合防御阵线的同时,相乐山将这个过于沉重的任务交给了白迁远。
“又要卖我一次吗?”尽管这样反问,但白迁远还是很快就理解了相乐山的用意。
毕竟,对于相乐山的行事原则,白迁远太了解了,他知道那副漫不经心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怎样一潭深不可测的池水。
相乐山究竟是什么人,在这几年间白迁远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但他得不到答案。
一如现在,上一届的虚数祭中,相乐山也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保护着所有的队友,一次又一次的,带领着队伍从必死的险境之中脱出。但最后,也正是他,将所有的队友都暗算,并送出了比赛。
这并不奇怪,在这场只有一个愿望能被实现的祭典里,背叛仿佛一场经久不衰的巡回剧,而相乐山的行为只是这戏剧之中经久不衰的一模而已,因此白迁远一开始并没有恨他,他恨的只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的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相乐山和相水月在将包括他在内的队友全部陷害出局后,也立刻同时退出了比赛,仿佛忘掉了自己的愿望般,没有丝毫留恋。
这样的行为太过于不合理,以至于白迁远想破头也不明白个中缘由。
相乐山心中一定抱持着坚定的愿望,否则潘多拉系统也绝不会允许他参加比赛;他对于队友的领导与保护也绝不是出于假意,否则他没有必要让自己也置身险境;让队友退赛对于实现他的愿望也没有任何可以确认的帮助,否则他也不会立刻退出比赛。
种种事实纷乱交杂,白迁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恨他。
相乐山是什么人。
虚数祭之中没有好人与坏人,只有能看透的人与看不透的人,相乐山绝对的,属于后者。
“但是这次的你却又如此认真。”
白璧剑凛然出鞘,阳关在通透无暇的剑身上折返,也在白迁远漆黑的瞳孔中映出点点光晕。
“把一切交给我来定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