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刺眼……”林小风慢慢睁开眼睛，他坐起身来，用手背挡住眼睛以不直视那明晃晃的阳光，医务室的消毒水味在这时候一点一点渗入他的鼻腔。
四周——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床单，洁白的思绪……
夕阳最后一点赤金色的阳光洒在窗口，淡蓝色的窗帘被轻轻吹起，少女一身白衣，撑着下巴坐在窗台边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医务室对面便是操场，一队体育生正在训练。橙黄色的橡胶跑道上，穿着短裙的少女和打着乒乓球的男生。蝉鸣声和梧桐树，树上的松脂滑落，汗水一点点蒸发。
”同学，你现在好一点没有。”
“我们刚刚看见你一个人躺在教室，还满脸是血。我们就把你抬回了医务室。”几位陌生的同学径直穿过少女的位置来到林小风的床前。
“我很好，真是谢谢你们了。”林小风慢慢回答道，他的目光穿过众人仍停留在窗口那位不曾转过头来的少女身上。
微风停了，给她浅咖色的头发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色。
“这就好，医生说你没什么事。”
“可能是有点贫血，以后多注意一点就好。”
“这是医生开的药，等会可以直接拿走。”
“叫我楚莉。”
“啊？什么。”恍惚间林小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哦哦，这些药我帮你付了，你不用担心。”那位热心陌生同学红着脸急忙解释道。
“我要走了。”
“什么？”
林小风瞪大了双眼，急忙下床，连鞋都还没来得及换。这给身旁那位同学吓得不轻。
“同学你——”
“抱歉抱歉！我突然有了急事，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们。”顾不上那么多，少女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转角。
林小风从兜里急急忙忙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也没来得及清点就塞给身后的那位同学，随后一把抓上柜台上的药就急匆匆地跑出医务室的房间。
“等等，等等我。”
林小风直跟着楚莉走到操场上。
“你这是要去哪里，”林小风几个箭步越过楚莉正对着她道：“我还不明白，我是说，我能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楚莉的表情一如既往。
“在看见那样的场景，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问我现在能干什么，总不能等死吧。”
“你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和等死没有什么差别。”
“什么？”
只是一瞬间，林小风还没看见楚莉出手，一把巨大的黑色长矛就径直贯穿他的胸口。
扑哧——扑哧——鲜血像水流一样喷射而出，窒息感和痛觉几乎让林小风不能呼吸。
楚莉挥挥手，幻象消失。林小风失力地跪坐在地上，汗水从他脖颈处滴落，他不得不大口呼吸着。
刚才那个感觉实在是太深刻了，那个力度足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濒死的感觉，像是干涸在地上的鱼。
“太弱了。”楚莉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林小风，表情冷漠：“和以前一样，是个只会跟在队伍后面的废物。”
林小风低下头，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无言的愤怒使他浑身打颤。
“听着，我不管未来的我在未来是个什么情况，现在的我就是现在的我。以后在我面前，别tm老提我未来的事情。”
楚莉没有说话，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两人影子都陷在了树丛的阴影里，阴影笼罩下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你是说是我创造的你，对吧。”
“客观上是这样说没错。”
“那你请为你刚才的行为解释一下，我刚才确确实实快死在你的手里。”
“我反倒觉得你有误解，”楚莉慢慢蹲下来抚摸着林小风的脸，冰凉的手指，没有感情的双眸，都在告诉着林小风面前这个“人”只是虚拟的倒影而已。
“我只是为了救援而产生的一串程序。至于外表，声音，性格，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什么意思。”
“这个形象不是你植入的吗？你当时的执念。”楚莉端详着林小风诧异的面庞。
似乎有什么东西像雪花般闪过他的视线。
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红的，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色的残骸。
残骸，残骸，残骸，残骸，残骸残骸，残骸残骸残骸残骸残骸，残残骸残残残残残骸骸骸骸——
『这是个失败的世界吗？』
是是是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的的的的的世世界吗？
无边的血红色，无边的黑暗，降临的光幕下，是残碎的尸骸，被怪物蚕食，撕碎，扯烂，直至将你扯向死亡的深渊。
“不要在我的墓碑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没有长眠。”
？
“林小风，晚上广场有演出，你去吗？”苏扬拍了拍同桌的肩膀。
从坐上座位一开始，林小风就像死机了一样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目光涣散，面前的草稿纸上半个字也没有，反常的现象不禁让人有些担心。
“不用了，谢谢。”林小风像是回过神一样，开始看起书上的数据。
苏扬也不多说什么，摇摇头，也开始埋头看书。
草稿纸上传来沙沙沙的声音，林小风不知不觉写满了半张纸的问号。
？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选中他。
为什么。
就算是未来的自己想自救，找其他人也比他自己靠谱啊。不是说有一支队伍吗，那找队伍里的其他人就好了啊。我能做些什么，这个时候的我什么都干不了啊。那样的怪物，面对那种世界，还不如提前自杀来得干脆呢。
那种世界……
跟地狱有什么两样？
林小风像是魔怔似的开始在纸上乱画，黑色的墨迹一路蜿蜒，一如他现在复杂的心路。
什么世界末日，是一场骗局吧！
【和以前一样，是个跟在队伍后面的废物】
“撕拉——”林小风用力撕碎草稿纸，迎着图书馆里众人的惊愕目光走出大门。
“我能做些什么……”
不知不觉又走到操场，林小风扔掉外套走上了跑道。
一圈—
两圈—
“哈（吸气）—哈（呼气）—”胸腔灌入的空气带着夏夜特有的味道，街角的小吃街传来一阵笑声，这种感觉又能持续多久？两年？
……到时候会死的吧，大家都会死的吧。如果我能……不，没人，呵呵没有人，会信这种事情，这种荒唐的事情。
咸涩的汗水流下脸颊，被奔跑时的风送到嘴里，化开，是难言的苦涩的味道。
林小风似乎是不要命地奔跑，窒息感和酸痛感从身上蔓延，他又回想起上午她手里那根黑色长矛。
蝉在鸣叫，阳光也在鸣叫，长矛……长矛，长矛，不！楚莉！救救我！救——救——我——
『你太弱了』
蝉在鸣叫，阳光灿烂。
带血的黑色武器，扑哧——扑哧——鲜血像水流一样喷射而出，窒息感和痛觉几乎让我不能呼吸。
『废物』
……
直到体力耗尽，林小风爬上四周的看台。
他凝视着短暂的此刻。
“你是在抓紧时间记住现在吗，”楚莉悄然从他身后出现，“的确，毕竟眼前的一切在战后算是一场美梦。”
“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林小风狠狠灌了一大口水。
“你也不用紧张，等‘预兆’出现我会告诉你。“楚莉歪头看着他，“在那之前我会保护你，不计任何代价。”
不计任何代价？为什么？林小风沉默着拧紧瓶盖，为什么？现在对我说这些话，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不能做。
不要在说了那种话之后对我露出这种温柔的表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