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两手都戴着手套不太方便,在缆车车门打开之前,递给我一只据她所说打湿了也不会冻手的灰色手套。
戴在左手,掌心的皮制材料有些发硬,就连抓握宝气都需要一定的力气。手掌张开放在座位上,尽管手不再同它直接接触,但感受到的仍然是一种寒冷。一阵震动,缆车缓缓减速。“准备下车喽”,她双掌相击,空气仿佛被撕裂来,我生怕自己也会像她刚才那样打个踉跄。
她一步跨出,随即向我伸出左手。
迎面而来的,是我亲眼所见的第一片雪花。
还未仔细分辨出上面的枝杈,我就已经不慎将它挥开了。它瞬间偏离方向,就算已经变成成了雪,水却还是那么易逝。我低头想去寻找它的轨迹,却被自己的影子遮住,只剩下一片灰暗。
“桃子,雪!”
橙子惊叹出声,抬起戴着手套的胳膊指向天空。
第一眼看去,天蓝的刺眼。眯起眼睛,一点,两点,在狭窄的视野中,是交织在蓝色中闪烁的白。两秒,三秒,白色的珠光生出了花,打着转飘落。
云的碎屑正在短暂的绽放着,我却不得不屈服于过于尖锐的阳光而闭上了眼睛。墨镜呢,找找墨镜在哪……我拍了拍衣服,口袋只是空空的瘪了下去。
同时领口处也被摩擦着,感觉到拉扯,我睁开干沙的眼睛。橙子已经夹好了墨镜夹片,用有些发红的手捏起我的墨镜,轻轻一甩,镜腿就张开来,悬在我的面前。
伸伸脖子,就能看到一个暖色的世界。
脖子缩回,将手向前递出,两只略微发红的手扣在一起。指缝快要化开,也并不利于行走,于是小心翼翼的挪动着,也同雪花一起飘舞,像扇叶般扭合,紧扣。
心中也开始旋转,面前的雪花仿佛被自己的风吹开,在地上慢慢空出一个白圈。
“雪下大了耶,先进去坐会儿?”
橙子侧身向我一笑,我使劲点头,冷气从所有的缝隙灌入。风是风,雪是雪,冷还是很冷,我冷了橙子牵着我的手不但暖和不起来还会跟着一起变冷。
那样就像失去了唯一的热源,迟早会在一片空白中失明,找不到出路。
毕竟是山顶上的咖啡馆,除了热气外也基本就是普通的那几样东西。不过能暖暖身子已经很好了,我要了杯摩卡,橙子则点了杯拿铁。
实在受不了手套的束缚,赶忙摘下放在一边。皮肤接触到发热的杯子,像是接受到了信号一样大呼一口气,想将冷气尽数排出体外。
随着热气进入,略有酸甜的热流在嘴中化开,难说有什么回味,但无论是雪山上的独特温暖,还是重要之人的陪伴,已经留存了太多的记忆点。
我看着菜单上曲折的字符,“摩卡——幸福的简单”。
我深信不疑,包下一大口咖啡。体内与体外的热流交汇,托起装满复杂事情的心,虽然没有再感到寒冷,却变得渴求一切热量。脚上下摇动,带动着浅棕的咖啡表面荡起微波。
为了打发时间,我继续翻看着菜单。貌似每种饮料下面都有各自的意义。“拿铁——自己就是自己”。
刚看到这,脚下突然变重,有什么东西一下下的蹭着我的脚踝。难道说这里其实是一家高山猫咖?仔细想想也不可能,倒也不用绞尽脑汁,橙子双手杵着沙发面,能直接让我看到头顶,头发微微左右飘动,很专注的在做什么事情。
看来火车上的外号,还是我叫的要正确一些。
我拿出了已经活动开来的手,从她的下巴托起,略微垂下的肉嘟嘟的脸颊在手上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触感。
太专注于脚下似乎身体也向下滑了些,我一只手坚持住另一只手摘下了她的眼镜。暖色调太朦胧了,我也摘下墨镜,叠放在一起随着桌子摇摆。
脚下的触感变本加厉,温暖变成了燥热,却反而不敢用力,轻轻继续将她的头抬起,像慢慢欣赏着日出。直到她正真的余晖——映射着自己眼瞳,打着明亮的辉光。
只觉得脚上的动作一度停止,我探出头,视野偏转,感觉额头触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发丝。鼻尖蹭着鼻尖滑过,又不满足的继续用鼻子绕着圈圈,她脸上的血液疏开,一片樱红,樱花在冬季绽放,无声无息,只能闻到淡淡的芳香。
香气随着她的呼吸时有时无,我不自主的将嘴角提起,继续一圈一圈的刮着,感觉发丝更多的垂向嘴边,随着交替的呼吸摆动,在我们的脸指尖飘来飘去。
“别玩啦,咖啡要凉掉了。”
她想挣脱我的受,我却不打算放开。强烈的罪恶感被脚下更激烈的摩擦激发着,我放弃贴近的手指,而她的头却没有离开。
“可以吗?”
我继续将脸凑近,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只得不舍的抽开一只手撑着桌面,这句耳语几乎颤抖着送出。窗外的雪花一朵朵飘落,短短的几秒我都坚持不住,呼吸已经颤抖起来,难以再次开口。
她脚下的动作突然停下,猛然向上一耸,她鼻子下面是我的鼻子,下巴下面是我的下巴。位置发生了转移,手也难以继续托住慢慢侧开,抚向她发红的脖颈。
“我爱你,桃子。”
生命线似乎断裂,发出细小的崩裂声。紧接着,“噗通”,“噗通”,心脏越跳越快,从静谧之中重生,血液泵向四肢,泵向全身,手指紧握,嘴唇颤抖。
咖啡酸苦,却被牛奶中和,芳香四溢。
无论以什么为基调,总会有好事会发生。
“我也爱你。”
紧接着,各种触感逐渐消失,只留下略微颤抖的呼吸见证了刚才那刻。
外面的风突然吹的很大,把玻璃震的发出一阵阵的响声。咖啡温度渐渐降下,她说着哇果然凉掉了呀连忙端起,三下五除二的几口喝完。鼓起个腮帮仰头吞咽,满满一小杯咖啡消失不见。
我问她还点吗,她连忙摇头说不用了,又鼓起腮帮怕打出嗝来。
咖啡凉了,再调就是了嘛。
我也喝下最后一口,酸苦变淡,回甘从记忆中浮现。
但短暂的沉迷过去,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