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还记得吗?当初她死在你眼前的模样?”
“叮”
长枪扫起冰雾,直剑喷涌苍白的灵魂之炎,枪尖与剑尖相互碰撞,产生的声音犹如银针落地。
(不能分心,伯劳……)
战斗时分心是大忌,一直以来都宛若冰山的伯劳通常而言不应当犯这种错误,只是……
为什么呢?
笑靥如花的赤发少女浮现在眼前,引得她一阵恍惚。
苍白之炎抹去眼前的虚像,伯劳立即侧身回避,然肌肤仍被擦到,血珠漫天散落,染红空中悬浮的冰晶,形成面面倒映出她往日的愧悔的镜子。
“真可惜啊,最后也没能让伯劳喜欢上我。”
不愿回想起,但赤发少女被寒枝贯穿的身躯、不甘的声音以及懦弱的表情再现,那是伯劳首次见到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时表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也是伯劳绝不会忘却的一幕。
“咔嚓”
什么东西在破碎,那即是内心的罅隙。
心中出现懦弱的刹那,身体亦失去控制,冰枪不受控制地滑落。
腹部惨遭重击,冰蓝之影眨眼穿透数栋建筑,所幸魔力自动护体才免除了遭到重创的后果。
“该死……”
她本认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的,可是……
无论如何,都克服不了么……
艰难地再唤出冰枪,伯劳意图用它作杖站起,然尖端碎裂,伯劳再度跌倒在地。
“又是,这样。”
象征着心灵的魔武以破碎的形式发出悲鸣着让她放弃,身体也不愿再度爬起,就连眼前之景都显得模糊。
身上虽受伤严重,但究其本质无法站立的原因并非失血,仅仅是她自己在恐惧。
“啪嗒”
何物跌落于尘埃中,为暮时的微风所吹动着翻动。
那是一本日记,一本染血的日记,最后一页模糊地写着几个字。
“伯劳…终…告…”
完全看不出内容,不,即使看不清也明白写着什么了。
圆润可爱的字迹显示着那人的活泼,那个人就是开朗至此,哪怕通过字迹都能看出她的情绪。
充盈得近乎满溢出来的纯粹爱意,以及终末将近的绝望。
挤出力气想要拿回日记,却被皮鞋死死踩住。
“放开!”
重要之物被夺取,伯劳用撕心裂肺的声音怒吼。
“这就是那丫头的日记啊,尽写些无用的东西。”
随意地看着日记的前面,夏默满眼鄙夷。
“不准,侮辱她……!”
怒火剧烈翻滚着,伯劳不清楚自己现今是何种表情,想必十分狰狞吧。
“那就来阻止我啊?现在的你没有那种力量吧,千·年·一·见·的·才·女。啊,多么美妙的表情啊,我就喜欢看到这副模样了!”
夏默啊,这恶劣的家伙最喜欢看到他人痛苦的表情了,尤其是对方灵魂将要被灼烧时发出的哀怨和不甘。
任由脚下的人颤抖,夏默还期待她再挣扎一会,直到他尽兴为止。
“住手!放开伯劳老师!”
远处传来怒喝,电吉他形的魔武浮现,少女叫停夏默,迎来对方锐利得足以贯穿她的眼神。
身体顿时战栗不已,恐惧感在每一个细胞炸裂,纵使如此,她依旧不退一步,名为夏都之人已然下定决意,带着“拖延一瞬也好”的想法前来阻滞夏默。
“滚开,你的实力只会添乱!”
伯劳喝斥刚要踏出一步的夏都,眼前之人与往昔之影相互重叠,令她不禁构起苦笑。
往昔的卑怯尚未抹去,如今的她不能再增上新的伤痕了,为此对心爱之人恶言相向也无妨。
(所以,不要再来帮助我了啊……)
可是,她的心愿并未传达到那人耳中,夏都仍然坚定地走来。
“嚯,向我走来了吗,不是逃跑而是向我走来了吗?亏这家伙还费尽心思想保护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靠近你的话,怎么让你转移目标呢,更何况…我们应该还有一段恩怨吧。”
面对压倒性的力量差,夏都完全不惧地向夏默走去,愈是接近,血液便愈是沸腾,她清晰地感受到眼前之人或许和自己存在些许关联。
“恩怨么…也对,也对!哈哈!反正神明大人已经降世,留着你反倒碍眼了,就让我亲手切割掉吧,你们最后的希望。”
夏都曾经是召唤邪神的祭品,相对的也是能够封印邪神的祭品,清楚这点的夏默当然不会留下夏都这个隐患,尽管那是他的亲生骨肉。
松开踩住伯劳的脚,反正连象征着心灵的魔武都开始破碎了,再过不久这绝美的人就将只剩一副躯壳了。
“为什么……”
伯劳发问着,双瞳渐渐变得空洞,她想要爬起,挡在夏都身前,可身体拒绝了她。
“反正结局还是会再次失去她吧,既然如此那就什么都别做,至少不会那么痛苦。”
心中阴暗的自己在耳旁低语,伯劳无言以对。
确实,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警示自己的。
【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告白,除非能胜过我】
面对夏都的告白,内心应当是感觉喜悦的吧,可是那份畏惧尚存,倘若失去了会怎样?伯劳从未有过这种体验,故而更为害怕,那是自口中流露出的便是这让她终日笼罩在愧疚中的话语。
(仔细一想,真是糟透了,我这个人。)
害怕交友所以索性摆出一副冰山脸,若不是那是夏都舍弃了她所处的圈子来陪伴着她的话,自己也许永远无法体会这个世界的乐趣,终日冰封着自己的情绪,最后孤独地逝去吧。
明明一直以来都在接受着对方的好意,还恬不知耻地拒绝了对方的爱恋,伯劳感觉自己这人简直烂透了。
要是能够早点坦白自己的感情的话,是否就不用在那天看到那充满遗憾的落寞表情了呢?
那一天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是于她而言“梦魇”般的一天,正是那天,伯劳知道到了夏都邪教徒之女和“祭品”的身份,也失去了自己的至爱。
火焰般炽红热情的眸子倒映出自己的错愕,黑色的剑刃在即将贯穿自己时化为泡沫,而自己的长枪不带丝毫留情地贯穿了对方的胸膛。
那是,夏都为了制止召唤仪式所设下的骗局,从未见识过夏都如此冰冷的一面,伯劳毫无疑问地踏入了夏都的陷阱,自认为被欺骗的她带着愤怒亲手弑杀了自己爱人。
回想起来真是好笑,自己究竟为何会怀疑那位一只大型犬一样不求回报始终无怨无悔粘在自己身边予以帮助的少女,最终亲手熄灭自己心中那簇温暖的火苗。
“不能,再这样了啊……”
从过去的经历中唯一能学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早该下定决心了。
剑柄喷涌出的苍白之炎仿佛能贯穿天地,白焰奔流不带一丝怜悯地为了吞没夏都而去。
“咔嚓”
深蓝色的长枪碎裂成无数结晶,蓝色之雀翔向所爱之人,身旁的寒冰屏障被轻易融化,烈焰贪婪地舔舐着她的皮肤,其身姿凄美之至。
烈焰喷涌开来,将视线之内的长街淹没,所经之处仅剩灰烬,唯有一处维持原样,即伯劳站立之处。
夏默眼中的不解难掩,这可是他倾尽全力的一击,一个已经半死不活的家伙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夏都,你曾经问过我你的身份,对吧,如今,我将它悉数告知予你,包括我与你曾经的关系。”
夏都呆呆地望着伯劳,不似往日冰冷,垂落之日的余晖倒映出她美丽的容颜,圣洁无比,也脆弱且坚强地令人心疼。
空中飞散的蓝色结晶反射着光辉,七彩的光芒全部打在了伯劳身上,令她更为引人注目。
“呼……”
出乎意料地轻松呢,伯劳在心中想到。
纤纤玉指拨开剑锋,魔武再凝,洁净的冰晶不复先前的寒冷,犹如淡蓝色的水晶那样温润柔和。
“夏都你啊,是邪教徒夏默之女,召唤邪神的祭品,同时也是个温柔的人,总是无条件地给予别人好意,被你帮助过的人不计其数。”
水蓝的枪尖旁延伸出两条冰棱,仿佛飞鸟之翼。
“而我,是你曾经的爱人,背叛了你的信任,把你杀死了的蠢货。”
并非自暴自弃,恰恰相反,伯劳充满希望。
“从今往后,我会像牛皮糖一样粘在你身边,即使你责骂我,对我加以暴力,我都不会放弃你,始终待在你身旁,直到你再次爱上我。”
该怎么做,不是已经很清晰了吗?
已经有人教导过了。
无论受到这样的对待都留在对方身边,唯有孤身一人时方准许自己躲在角落哭泣,之后再次鼓足信心贴近对方,那名性格可爱的赤发少女曾经就是这样做的。
“最后,请允许我说出这句话。”
“我爱你,夏都,无论从前抑或现在。”
星星点点的雪白无声飘落,那是雪花。
冬天,因着伯劳的呼唤提前降临了,风雪渐起,环绕整座城市,死寂的灰终究被白雪覆盖,纯净而柔美。
皑皑白雪凝聚为新的连衣裙,覆盖住原本残破的冰蓝长裙。
白哲的背部露出,裙摆布满雪花与白色冰晶,同时形成的还有冰雪之冠和雪花吊坠,伯劳静静地接住落下的雪花,冰蓝长发随风飘摇,瞳中没有往日的犹豫,封冻其旧日的犹豫和悲伤后她的身姿仿佛舞台上的无暇歌者,犹如冬日的雪之女神。
随后,伯劳微微回身,给予夏都一个微笑。
那是由心而发,伯劳至今为止最为动人的笑容。
“好美……”
夏都呆滞住,不知为何,心中生出莫名的熟悉,眼角落下泪滴,嘴角却露出笑容。
明明从对方口中听到了那样的话,她却不知为何地更为想要与对方并肩站立。
(啊啊…这是……)
什么东西,被吸引着聚集而来。
赤红的结晶,那是曾失去之物。
记忆,以及力量。
过往的种种走马灯般飞速闪过,夏都的笑容愈发灿烂,犹如夏季正午的耀阳。
“既然是恩怨之战,我不参与可不行吧。”
火焰涤去稚嫩,热情仍旧,夏都压下头上的鸭舌帽,眼中燃烧起熊熊战意。
父慈女孝的这一天,她可期待太久了。
“夏都,你…恢复记忆了?”
看着忽然高了一大截,外貌也变得成熟了的夏都,伯劳难得地动容了。
“嗯哼,记忆完全回来了呢,不过实力貌似只能回来一小会的样子,毕竟死过一次嘛,能收集回来这些就不错了。”
拨片虚置弦上,夏都和伯劳并立于冰雪之上。
无需多言,冰雪中二人的并立之姿已然陈述一切。
“你们…”
不禁地感受到压力,夏默在心中思考起退路,然而他早已踏入风雪的牢笼,再无机会脱逃。
“无罪的冰霜之城”
“燃恶的炎龙窠巢”
“组合领域·炎龙霜垒”
与夏默阴冷的苍白之炎不同,夏都的火焰给伯劳的感觉无比温暖,宛如冬日的炉火,而对于夏默而言,这火焰便是烧尽他生命之树的夺命之炎。
炎龙腾空跃起,周身覆上冰霜的铠甲,在这一刻,火与冰显得如此和谐。
盘旋之处覆上坚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巨龙一点一点在冰雪世界里塑造起自己的城堡与夏都的牢笼,那是庄严而圣洁的圣地,亦是居住着世间最为凶恶之物的危险禁地。
“庆贺吧,最默契的搭档兼伴侣重归于世!”
“说什么呢,你。”
伯劳娇嗔道,夏都则是露出了粗神经的笑。
“因为啊,伯劳不是向我表白了么?双方都有意愿的话,就是恋人了啊。”
“话虽如此…呵,得吧,真受不了你。”
傲娇地接受了二人的身份,伯劳将长枪斜着指在身前,夏都也配合举起电吉他。
琴身与枪身碰撞,各自奏响低沉和清脆的乐符。
“携手共舞吧,致未曾跳起的恋人之舞。”
夏都率先发起突击,炽红在空中不断以∞的路径摆动,迷惑着她的对手,夏默以老练的经验预测攻击,顺利抬起手中黑剑斩向琴身。
“愚蠢的判断!”
“咚——”
冲击波卷起千堆雪,不再是猛浪的比喻词,而是切实地将堆堆雪给席卷而起,被巨力震得手腕发麻,夏默满眼难以置信。
不知何时夏都着起冰霜的铠甲,进一步强化起力量,冰蓝倩影自侧面飘摇而至,迅疾地刺击使得枪柄弯曲了一般,冰蓝的流星群接连朝夏默袭去。
“糟……”
散去魔武,夏默刚想后退,长枪已在他身上留下数道血痕。
“一遇到危险就想着保全自身,最后自然是这个结果。”
冷酷地指出夏默的问题,伯劳以扫击架开侧面斩来的利剑后在手臂上凝聚出冰剑斩向夏默,夏都吉他猛砸击落夏默汇聚起的白炎长剑。
搜寻不到任何破绽,夏默心生退意,想着暂避锋芒,然气势衰弱的一刹他的结局便注定了。
袈裟斩撕裂身躯,伯劳别开夏默的魔武使其差点脱手,坚冰在腿部凝结,她回身就是一记正蹬把夏默狠狠踢飞。
冰屑四散,就如先前伯劳被踢飞,夏默同样飞出老远,不同的是他飞行的方向早有人等待着他。
“全垒打——!”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夏都兴奋地挥出手中的电吉他,琴身拍打着夏默,把他砸进冰雪城堡的城墙里。
“没打出去啊,真可惜……其实也不是这么可惜啦。”
遗憾地摊了摊手,然而事实上夏都感觉好久没酱紫高兴了,先是被爱人告白,又是能复仇,她要把今天设置成自己的幸运日。
无视了夏都的耍宝,伯劳眯起眼睛,压低身子,左手按住枪尖,打台球一样瞄准着,连眼神都用不着对,夏都仅凭对方气场的变化就理解了伯劳的意图。
拨片接连划过琴弦,银瓶乍破,迸溅的并非水浆而是灼热的花火,夏都跑了起来,吉他不断掠地,身后拖拽出长条的火墙,且喷发的火焰越来越高,宛如阻隔地狱和人间的叹息之墙。
寒域之内所有寒气聚拢向伯劳手中的冰枪,冰雪漩涡在空中高速旋转,极寒之锁束缚住等待处刑的罪人,气势浩大得足以连同旧日的迷茫与悲伤一并贯穿,流星飞掷向漩涡眼。
世间无光,唯留苍蓝之四芒星闪耀,放出耀眼光芒,像是为了不让苍蓝之星感到孤单一般,巨大的真红之莲盛大绽放,包裹住苍蓝之星,像母亲温柔地护住怀中的婴儿。
“怎么可能——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安心逝去吧,这是对你的优待。”
没有一丝不舍,夏都果断地焚尽了过去,迎向新生。
伯劳缓缓收起长枪,遮天盖日的高墙粉碎,攀附在墙上的赤发少女朝所爱之人跃下,冰晶同步坠落,片片冰晶都倒映出热恋之人相拥的景象,冰蓝之花悄然与炙热红莲相贴。
良久,二人才分开,然牵起的银丝如二人不断的羁绊。
“我爱你,伯劳。”
“唔…这个时候说?”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等等,别一直重复下去——”
最终,因不知何种缘由红了脸的伯劳朝恢复幼时姿态的夏都狠狠敲打了一番。
…………
眼见两位爱人的战斗结束,藏匿之人方才显露身形。
外貌和渊末相似,身材更为火爆,眼神却更为沧桑,气质更为成熟的女性说着。
“真开放啊,完全想不到那伯劳居然是你这死脑筋的女儿?”
好吧,其实也不是很成熟。
“自打她离开家族的那一刻,伯劳这个名字就已经被从族谱里划掉了。”
那是一名男人,纵使右臂有着狰狞的痕迹也面不改色地站着,从始至终都十分平静,眼神更是冷淡得令人害怕,仿佛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
“也就是说,你们依凯蒂娜家族不会干涉她谈恋爱的意思?首序,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啊。”
“请你慎言,冥初前辈。我只是按照规矩行事而已,就如夏默违背了世间的秩序,只想让邪神摧毁世界,因此我不会出手拯救他。”
捂嘴轻笑,冥初将目光投向上空未结束的战斗。
金色的巨锤和紫色的洪波各占半片天空,随后共同砸下,将披着黑色羽翼的邪神砸进地里。
“邪神的力量开始削弱了,看来不需要我帮忙了。”
冥初沉吟道,然后,她的言语惨遭打脸。
天空升起紫色光柱,照耀在邪神坠落之处,黑雾再次升起,遮蔽天空。
黑羽天降,邪神再次显现出身形,只是那神态更为抚媚,气势也更为强盛。
“终于夺取了啊…可以改变联邦的力量。”
战斗,似乎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