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杂物间内,一个穿着文官制服的男人正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努力不让喉咙里的喘息声暴露位置。
长时间的奔跑所带来的热量让汗水从他的脸上不断滴落,将缀着金纹的衣领和皮肤湿答答地粘在一起,带来令人不适的触感。
但他现在完全不敢分开衣领,因为害怕会发出动静,哪怕这只是件动动手指的事。
自从甩开追兵,进入杂物间反锁好门之后,男人的视线就再也没有从门上移开过了。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倾听在门后的声音,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感受到巨大的恐惧。
不过在度过了漫长得像是整整一个世纪般的几分钟后,杂物间的周围依旧还是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男人预想中的绝望场景,例如眼前的一整面墙都被魔法给暴力轰开,或者门板被赤红长剑如同切奶油一样轻松划开之类的事通全都没有发生。
随后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并没有被那支梦魇般的漆黑钢笔无情洞穿。
撩开衣服,胸膛依旧是正常的肤色,没有浮现出纯白色的的圣纹。
心脏也在里面好好地跳动着,没有被利爪残忍地挖出来。
似乎一切终于恢复了平静。
他合上已经瞪得血红的眼睛,嘴角带着微笑,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地上,开始享受这难得的喘息时间。
“咔哒!”
可惜好景不长,牢固的门锁突然发出被钥匙解开的清脆声音。
男人立刻爬起来,惊恐万分地看向杂物间唯一的门,
“哼哼~终于找到你啦~我亲爱的维克托啊~”
门把手开始转动,一个令他感到无比熟悉的婉转女声从门后传来。
“居然有杂物间的钥匙……还有这个声音……是奥琳娜……”
维克托倒退几步,紧贴身后的墙壁,但他眼里的恐惧却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麻木,就像是一个魂系玩家面对失手被迫认命的样子。
“呵呵,没想到亲爱的你还能听得出我的声音来啊……我还以为你在决定离开我的时候就忘记了关于我的一切呢~”
“至于杂物间的钥匙嘛,我当然会有它,毕竟当初可是你牵着我的手,一步步把我送上了这座王宫的王座。”
杂物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粉色长发、肤白貌美的女人穿着华贵的礼裙,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而作为主人,我自然拥有这里每把锁的钥匙……但我却在最重要的地方失算了——回过头,你的心房换上了新锁,不再向我敞开了。”
她并没有选择直接靠近那个心心念念的他,而是在距离门口几步的地方站定。
“……”
维克托用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
之所以不开口,是因为他知道,现在一切辩解都是无用功,眼前的她和其他人一样,已经彻底陷入无法挽回的疯狂之中了。
一滩倒入泥沙的死水,无论你如何搅拌,也只不过是让水更加混浊罢了,甚至还会让沉在水底,隐藏在污浊之下的东西漂浮起来。
与其白费口舌,不如找准机会逃出生天!
他暗暗紧绷身体,双眼时刻关注着奥琳娜的一举一动,只为找到一个可以利用的破绽来离开这里。
而另一边,奥琳娜见维克托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轻轻地抿了抿红唇,随即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如果知道现在的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就不该允许你在我不知晓的情况下随意地离开我啊——”
不等她将话说完,维克托就猛地向前冲去,试图推开奥琳娜逃离这个地方。
而此时的她正把双手交握在胸前,红色的黯淡眼眸因为悲伤和惋惜而半垂着。
整个人处于如此放松的姿态,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赌上性命来爆发速度的维克托。
不过可惜的是,奥琳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来阻挡维克托,而是选择通过另一种更加致命的方式来达成她这个目的。
“真的要出去么?大家可都在外面等着你哟?”
正当维克托暗喜于能够轻而易举地推开奥琳娜,从她手底下逃出生天时,一句轻飘飘的话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让他无比狼狈地摔在地上。
“大家”这两个字对于维克托来说,就宛如法庭上宣读给犯人听的死刑判决。
各种令人崩溃的痛苦回忆涌上心头,血肉飞溅和锁链拖动的声音在耳边隐约响起。
看来杂物间里虽不是自由的天堂,但门外却一定是绝望的地狱。
那么,一切都结束了……
“呵呵,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全都熄灭了呢……是因为变得心灰意冷了吗?”奥琳娜在维克托身边慢慢蹲下,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甜美笑容,“当初我可是一直要求你别轻易离开我,不然一定会发生恐怖的事情……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倒在地上的维克托绝望地闭上闪着泪光的双眼,放弃了最后的抵抗,静静地等待属于自己的结局到来。
奥琳娜见状,只是轻轻地将手搭上了维克托惨白的脸。
下一秒,一抹寒光自奥琳娜手中迅速飞出,深深地没入维克托的眉心。
“那么亲爱的,我们再见吧……”
……
“啊!”
一声痛苦的尖叫过后,维克托从床铺上惊醒,挣扎着坐了起来。
寒光没入眉心的那一刹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在他的头颅中爆发开来,钻入脊髓,传递到了身体里的每一寸神经。
“呼……呼……”
濒死体验让他本能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同时右手颤颤巍巍地伸向眉心,但并没有在那里摸到什么伤口或者血液,而刚刚还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疼痛感也好似幻觉一般,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的场景也不是那个狭小阴暗的杂物间,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自家卧室。
抚摸着身下被冷汗打湿的床单和枕头,维克托终于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而梦境里的种种不合理也随着他逐渐清晰的思考缓缓浮现。
首先,作为一个当代的普通研究生,甚至连打工人都不是的他怎么可能会认识能够穿着那样华贵古典礼裙的美丽女人,至于魔法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梦境中的身体所做出的一切行动,都不是由维克托自己的意识所主导的。
这种感觉,形象一点来说就是把维克托的灵魂附身到了一个和他完全相同的人身上,然后成为了一个心灵相通的看客,只不过代入感太强,维克托一时半会竟然没能发现这份违和感。
想通了这些之后,他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喘息的频率也慢慢回归正常。
“哈哈……原来只是噩梦啊……居然这么真,吓我一跳……”维克托干笑几声,扯了几张纸擦去额头上的冷汗,随后重新躺了回去,“睡觉睡觉……明天还要早去打卡呢……”
合上疲惫的眼睛,他静静地等待睡意再次袭来,但半分钟过去,维克托在脑海中等来的却是那个叫作奥琳娜的女人无休止的疯狂低语。
“额……”
根本不可能睡得着,维克托只要闭上眼睛,奥琳娜的声音就一定会出现,而且真实程度不亚于她就伏在耳边呢喃。
无奈地唤醒手机,看着屏幕上刚过凌晨三点的时间,维克托叹了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了电脑前。
既然睡不着,那么就自己找点事情做吧,正好苦逼的论文还没有写完。
啪嗒啪嗒的枯燥键盘声确实有效,它逐渐驱散了耳边回荡的低语,而转移了注意力的维克托也得以在显示器的幽光下,平静地迎来了新的早晨。
“哈啊……怎么每次都要在没时间睡觉的时候犯困……”
打了个哈欠,维克托睡意朦胧地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发现到时间该出门后,他保存好文档,起身晕晕乎乎地离开了卧室。
深深的黑眼圈搭配上苍白的脸颊,以及无神的眼睛,让镜子里的维克托看起来有些过分狼狈。
但他无心去管这些外表的细枝末节,只是简单地用冷水洗了把脸,顺带提了提神后就出了门。
清晨时分的城市被厚厚的雾霾所笼罩,在微凉阳光的照耀下,远处的视野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而维克托出门没走几步路,强烈的困意就再次袭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时断时续,基本上是靠着本能和记忆在路上行走了,完全没有留意周围情况。
“喂!那边那个男的,现在是红灯!别过去,小心车!”
一个陌生的人在身后大喊着,试图提醒半梦游状态的维克托。
“嗯?有人叫——”
“吱——砰!!!”
但一切都太晚了,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从破碎肢体里飞溅出的血液,在沥青路面上组成了一幅凄美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