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六月初夏,太阳开始显露它的威力,不算太毒辣的阳光撒下大地,却也晒得发烫,天空很蓝、很空旷,更凸显出那一轮高悬空中的烈日的高温。
清风微拂脸颊,带来的不是凉意,而是让人生厌的温暖——在这夏季的温暖还是过于沉重——就连空气似乎也吸收了大量的光和热,忍耐不下,仿佛要传递给人一般。
周边更是一片寂静——可能是万物都被灼热的阳光打服了吧——只剩翠绿树叶落下的“沙沙”声和潜伏在树上蝉鸣的“知了”声,它们交织在一起,嘹亮、婉转,如同一场浩大的演奏会。
学校似乎成了一张动图,教学楼、操场……一切都静止着,默不作声,只剩挺拔大树的树枝随风舞动或是密集的浅绿色树叶席卷而起,看上去飘扬无比,宛如天仙舞蹈时灵动的裙摆。
眼前的试卷已完成大半,可我仍然不敢懈怠,没有半点疏忽大意地写着余下的内容,直到全部搞定、重新检查了一遍,才松开手指,抛下纸笔,长长呼出一口气。
倘若遇到事关命运的事情,大概所有人都会全力以赴吧,毕竟那可是牵扯到“命运”二字。
这时,心中压着的那块大石头堪堪落下,如释重负的感觉慢慢涌上脑海,微微渗汗的后背开始缓解,我端坐在椅子,尝试着靠在后桌上,却立马感受到一支笔捅在我的背上。
果然啊,考试的时候真的不能靠在后桌,对方肯定会抗议的。
我不甘地缩回身子,无奈地趴在桌子上,听着一阵清脆的铃声回荡在耳边,紧随而来的便是一个严肃的机械音:考试时间到,各位考生请立即停笔,各位考生请……
我捂住耳朵,不想去听这播音器的逼逼叨叨,一直等到它说完后,我才松开手,四处打量这里的教室。
一开始来的时候,因为是决定人生的大考,难免会有些紧张,没来得及看一下环境,仔细一看后才觉得好像很平庸的样子。
和人们的刻板印象不同,这次大考本应有着老旧风扇的“吱啦”声,窗外晃得人眼睛睁不开的大抹碧绿,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万里蓝天。
可实际上,这里有空调,风扇也是半新,不会有吱啦声。工业城市排出的污气,学校的预算也导致这里不会有那么多花花草草。至于蓝天,呵,头顶全是乌云,看万里乌云还差不多。
现实不是青春恋爱小说,没有那么多富有文艺色彩的景物供人观赏,它只有遗憾的片段和感人的瞬间。
说起来,我和她也是一样啊,都不是青春恋爱小说的主角,只是泯泯众生里的一员。
所以啊,离开她反倒成了必然,我也明白,追求才是拖累。
莫名奇妙地又想起她了啊,我托着腮苦笑着,似乎那一次表白失败后,我们就变成陌路人了,每次面对彼此时,都得深埋心底的故事,假装淡定地路过她的身旁。
“同学,麻烦整理你的答题卡上交。”,傍边的监考老师说道,她是真没想到这种级别的考试竟然还有考生发呆。
那个发呆的考生惊醒后,拍了拍自己的脸,暗说道:怎么想她想到这种地步了,反正人家也不喜欢你,老是痴心妄想什么呢。
“好嘞好嘞。”,我手忙脚乱地整理好两页答题卡,递到监考老师的手上。
等交完卷后,我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默默地转着笔。
前桌的那个人却突然侧过头,叫着我的名字问道:“嘿,这次考得怎么样。”
我还是转着笔,看着窗外说道:“不知道,还行吧。”
前面的那个人是个女生,一个额头很高的女生,不过皮肤挺白的,脸型挺不错,身高也不算低,总体评价是超越普通人,美女之下。
她找我搭话的原因当然很简单:我俩认识呗。
至于为什么认识,也很简单:她是她闺蜜呗。
她闺蜜皱了下眉头,似乎是对我这个回答不满,又问道:“你作文写得怎么样?标题是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怎么知道?写得很牛逼呗。”
不过,由于是侧过头背对着我,所以她闺蜜大抵是看不到我的白眼。
她闺蜜见我没兴趣说,也就回头对着自己的桌子。
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和她分离,好像心就会有点灼烧感,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焦急,不想说话。如果是平时的我,很有可能笑嘻嘻地和她闺蜜贫嘴两句,可今天应该是没那个心情。
又等了几分钟,监考老师收完了所有的答题卷,整理完毕之后才让我们出教室。
我没急着出去,一来是太挤了,二来呢,还是太挤了。
毕竟每到这个时候,那都是哐哐几十号人怼着那么小个门框拼了命地挤,真要让我一起,那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待到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才慢悠悠地离开。
尽管门外人还是不少,可大多数人还是去扎堆在楼梯口等着放行,所以我面前去厕所的路可谓畅通无阻。
“真是憋死了,上个厕所多是一件美事啊。”,我嘴里嘀咕着,脚下如同抹油一般快速。
几分钟后,我捏着鼻子从厕所里出来,这厕所怎么说呢,味儿是真的正宗,没有十几年陈年积淀都堆砌不出来那味。
大约又过了五分钟,守着楼梯的人扯下拦行的红带子,大声喊道:“可以走了。”
这一嗓子,不知道牵动了多少人的心,乌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拥挤着争下楼梯,学生的校服成了此时最大的风景,一眼望去,尽是白中带蓝的海洋。
我双手搭在栏杆上,懒洋洋地等着,主要是处在太外围了,连争一争最先下去的心都没了。
闲来无事,再望望各个楼层,每件教室都已经用封条封起来了,显得极其严肃。监考老师们行色匆匆地走过,怀里揣着一大袋牛皮纸包着的试卷,一副十分重视的样子。
我突发奇想,要是有个英雄上前抢了试卷,会发生什么?
又是几分钟过去,那人潮看着唬人,实则去的极快,一下就没了踪影,也是这时,我才闲庭信步地走着楼梯下去。
出了校园,面前的景色突兀一变,由富有青春气息的校园转变成了烟火气十足的夕阳染红的街道。
这种风格上的变化让我感到一阵迷醉。
我开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孜身一人。
不经意间一阵恍惚,眼前好像又出现她了。
白里透蓝的校服衬托着她的美,一头干练的短切将青春气息诠释到了极致,她回眸一笑,蓝天白云,垂地夕阳,此刻都黯淡下来,只余她的模样存于世间。
晃晃头,再看哪有她的身影,只不过是幻想罢了。
可虚幻的美好或许也胜过现实的痛苦。
我又晃了两下脑袋,撇开这些不想,只顾脚下回家的路。
我家离学校不算太远,就是步行,最多只是十分钟的脚程。
一路倒也没遇到什么事,安安稳稳回到家后,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我坐在书桌前,敲击着桌面,思索着对应明天的考试科目自己该如何查漏补缺。
想来想去,好像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无论怎样也找不到还能快速提升一点的方法了,既然如此,我索性丢掉手中的书,扑到床上后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还能想什么呢?考试?刚才还把书扔了呢。暑假该干什么?摆烂加疯玩,想都不用想了啊。毕业会?没有必要,没有必要……
心里翻腾一遍,最终的念头还是转向了她。
也不知道她会上哪所学校,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和她一起,也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和好的机会,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没了我更好啊,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同样的时间和我想相同的事情,也不知道……
似乎一念到她,心里格外难以平静,仿佛湖面被一阵持续的狂风呼啸,泛起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
但是,我是真的很多话想说,可当着她的面就是说不出口,还是自己知道,默默地忍受就好了,已经从别人的世界离开的人没有闯进第二次的资格,更何况还是个被赶走的人呢。
“咚咚”,敲门声响起,门外老妈的声音传来,打断我的思绪。
“儿子,出来吃饭了。”
我应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汲着拖鞋推开门走到餐厅。
餐桌上摆的饭菜不算精致,都是些家常菜,可足足有六道之多,而且全是费劲心思,制作时间长的菜,像什么梅菜扣肉,至少要蒸一个多小时,还有糖醋排骨,想要做到一咬就整块撕下来也得花不短时间。
我自然明白老妈的用心,心里说了一句“谢谢老妈”就开始夹菜。
我这个人啊,不太擅长,或者说在表达情感这方面有过创伤,导致我现在说心里话是真的只在心里说,不敢用言语表达。
不过,即使我嘴上没有说感激的话,老妈还是笑得很开心,只是因为我今天吃得比之前多了而已。
我又在心里说了句,“感谢是你做了我的妈妈啊”,接着对付两口说道:“老妈吃饱了。”
老妈看着桌上六盘菜还剩六盘,有些生气地说道:“你吃那么一点明天怎么考试?”
我摆摆手,说道:“就是明天考试才吃不了多少。”,说着便溜进了房间。
我这次没有瘫在床上,而是坐在窗台,透过一面大玻璃看向外面。
夕阳暮老,收回属于自己的光明,将剩下的岁月交给月亮。
天色暗沉,群星璀璨,簇拥着最中央的月亮,那轮皎月如同夜空中的女王,高贵优雅,圣洁明亮,拨开云层的束缚,温柔地照拂着笼罩在黑暗中的万物,城市的绚丽灯光也许更加明亮,却始终比不过明月的光辉。
记得也是那么个明亮的夜空,也是那么个美丽的月亮,她邀请我一起出去,我为此欢呼雀跃。
记得也是那么个群星璀璨,也是那么个夜明人静,我傻到真的以为自己不再孤独,有了陪伴。
气氛似乎迎合我的伤感,隔壁琴行飘出一阵低沉哀伤的曲子。
她此时在干嘛呢,是不是也在观赏月景呢?
如果是的话,她是否会心头一颤,感应到我的呼唤呢?
一切都是未知,可好像一切都是已知。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应该是哪部番或者小说的金句吧。
“你的世界很大很大,没了我还会有别人陪伴,可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你了!”
曾几何时,我看到这句台词会感到十分幼稚,可没想到,如此幼稚的台词竟然真的套用在自己身上。
是啊,没有我,她还有闺蜜,还有朋友,甚至多多留意也大可以找到男朋友。她的世界是很大的,即便没了一个我,也不会起什么波澜,不会有什么动荡,她可以照常生活,没有怀念的必要,这也是应该的。
不必是我。
毕竟我真的没什么优点,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说相貌……长得跟女娲有仇一样,说身高……刚够到全国平均身高,说学习……整天我爹为了这个要干我呢,说财力……存款两位数,小数点后两位数。
嘶,好像这么一看,摆脱我是她的福气啊。
凉风袭面,我对着窗户,感受着只属傍晚的风裹挟脸颊的畅快。
“嗨,搞那么悲伤干嘛?”,我自顾自地说道。
“你知道的,她不喜欢你,你们也要分开了,没有必要再执着了。”,像是恶魔的轻语萦绕在耳边,我不敢相信这来自于我的口中。
“干脆就当做少年意气一场,权当自己没喜欢过她。”,整个脑海都充斥着这个念头,我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我叹了口气,发出一声细弱蚊蝇的笑声:“呵。”
可能,放弃,开启一段新的生活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可能,坚持,独守一抹对方都不要的爱恋是个错误。
可我一直都不太聪明啊,一直都是个傻子啊,这么个傻子认准的道路,又怎么能让他随便放弃啊!他喜欢她,他只知道这些啊!
所以,哪怕风里、雨里、雪里,他都可以不离不弃,不问哪里他都可以陪你。
他想换来的,只是那一声羞涩的答复。
但是这些话我却从没开过口,一直憋在心里直至烂掉。
鬼知道原因啊,也正是不知原因何在,我甚至连解决的办法都找不到。
难道还要让我如同上次一样,宛如小丑一般和她一起,连说句告白都吭吭巴巴的吗?
我不想再体验那样的感受,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真的会接受,那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她会接受吗?
对着窗户吹风的我忽然别过头去,似乎一下没了吹风的兴致。
走下窗台,身体摇摇摆摆地走向床边,好像力气都被吸走了一样。
我一下子倒在床上,头深深地埋进被子里。
是啊,她不喜欢我,这才是事实。
如果我是个乐观主义者,现在或许会想,“怎么会呢,只不过是我不善于表达,只要我向她认真表白就一定会成功,嗯,一定会。”。
而如果我是个现实主义者,或许会严谨的从自身缺点下手,相貌、身高、学业、金钱,这些说起来难,可到底是能解决的,相貌可以通过护肤品化妆弥补,身高我还在长可以通过每天锻炼弥补,学业可以通过听名师讲课发愤图强弥补,金钱?一个月暑假工好死赖活2000块呢,在三线小城市里学生时代的花销完全够用。
可无一例外,这些都是要付出巨大精力、努力。
我没有那么励志。
说起来真是可笑,想追女孩却又不自己变优秀,没有乐观也无法实干,真是个废物啊。
唉,睡吧,不再想这些烦心事了。
我躺在床上,头还是深深地埋在被子里。
不要想着哭,不要去想别的,别再自己去摧残自己的自尊心了,我如是说道。
仿佛说完这句话,一切都被抛在脑后,真的短暂地忘记了以往的种种。
我疲倦不堪地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发自内心地感到困意席卷全身。
现在顶到天也就八点,换做平时,我大概是没有半点困意,可这个日子这个时间,无限的疲倦和困意包裹住我。
或许心头的劳痛才是一剂良好的催睡药。
我就这样,连身上充满汗味的校服都没脱下,更没有洗澡,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境。
睡个好觉吧,我呢喃着入睡了。
我紧闭着双眼,意识模糊不清,短短几次呼吸间,无数片段从黑暗中滑过,一帧、两帧……恍惚间她的洁白脸庞似乎也一闪而过,伴随的还有她如同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我突兀地惊醒了,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前方,没有她,抓到的只是一片虚幻的空气。
“哈哈。”,我尬笑两声。
真是失败,踏马的做梦梦到她都能醒来,既然那么喜欢她却又没有表白的勇气,窝囊啊。
我顿时没了睡意,肢体僵硬地下了床,顺手拿起桌上的手表,看了眼时间。
九点半了啊。
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感觉时间的流逝就是时钟分针转动片刻,可实际上一看,竟然是时针转动了一个大幅度,这种心理上的落差还是会让人震惊、不爽。
没什么事情可干的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拿上钥匙推开家门,从六楼一骨碌爬到一楼,打开铁门,来到了小区里。
小区是老小区,内部的居民楼连个电梯都没有,上下楼都得靠自己甩着两条腿。不过老小区倒也有个好处,十几年前房价并没有那么贵,房地产商修建小区的时候至少不会全部建成楼房,而是留了不少空地来绿化,这也是老小区一般都郁郁葱葱的原因。
我漫步在一片叫不出名字的灌木丛中,黄中带绿的叶子密集地凑在一起,灌木丛之上是挺拔的棕榈树,它们巨大的树干直直屹立在混杂石子的泥土里,黑棕色扇形树叶随着夜晚的凉风微微摆动,看上去宛如巨人般威武。
偶尔逛一下小区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有些花花草草可以看,尤其在初夏的夜晚,迎面而来的还有微凉的夜风,别的不说,放松身心还是可以的。
比如我现在,就很惬意。
不过散步这东西,久了反倒没有初时的意趣了。我走了一会,看了一会,惬意了一会,发现这种感受并不会持续保存,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失。
于是,那种散步时的意趣灰飞烟灭,我再次索然无味。
无趣的事物,自然没有留恋的价值,我感到无趣后毫不犹豫地掉头回家。
整个小区也没多大,即便我现在走到了小区的边缘,也还是只用了五六分钟就回到了家。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肯定是洗澡喽,满身臭汗的,我不嫌脏她也嫌啊。
第二件嘛,肯定是刷牙啊,晚上不刷牙会长蛀牙的,我记得她就长过蛀牙。
第三件呢,那只能是睡觉了,主要我也找不出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又回到了阔别半个小时之久的床上,熟悉的困意再次来袭,我自然没什么抗拒的,嘴角流着口水傻乎乎地睡着了。
明月繁星,无云夜空。
良久良久,日月才开始新的更替。
……
我是睡到自然醒的,好吧,也不是很自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自然醒和别人的天生有些区别,别人一醒都是神清气爽,我一醒头昏脑涨,就像是……昨晚神清气爽了一样。
慢慢起身下床,我打了个哈欠,拍着嘴从衣柜里拿出校服。
脱下睡衣,穿上校服,忽然气质发生了变化,由家里赋闲的臭**丝变成了正在上学的臭**丝。
推开卧室的门,眼前就是餐厅,餐桌上摆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个煎蛋。
煎蛋外焦里不嫩,吃起来不能说难吃也算不上好吃。
但我知道,每天早上能吃到老妈亲手给自己做的饭,也是一种荣幸了。
今天倒是心情不错,出门的时候哼着歌儿,是老薛的彩券。
下了楼,看到太阳慵懒地冒出个边角,带着一圈红晕,散发出不可忽视的热量。
“真烦人,七点钟就开始折磨人了。”,我嘴里嘟囔道。
说着,脚下的速度不禁加快,朝着学校的方向疾走。
很快,七八分钟的时间,我就来到了学校门口,接着熟稔地从透明袋子里拿出一个口罩,当着门卫阿伯的面戴上,走进学校后再次当着门卫阿伯的面摘下,面色淡定地走向教学楼。
尽管我来的时间不算晚,可还是有很多人已经到了地方,正聚集在旋转楼梯前的空地上。
我摇了摇头,一看这群人就不懂,人太多容易分心,正如同强者总是孤独的,要学会远离人群。
“嘿,到这来!”
我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而且还让我和他一起。
哼,我可是强者,是孤独的。
“来了。”,我大声回答道。
有的时候捏,强者还是需要适应人群的。
叫我的人是我的最好的朋友,他此时正坐在一颗大榕树下向我招手。
我一路小跑过去,躲在榕树的阴影下,避开讨厌的阳光。
“你还挺会挑地方,挑个那么阴凉的地儿。”,我啧啧有声地说道。
他一挺胸膛,说道:“还不谢谢爸爸。”
我白眼翻上天了。
他嘿嘿一笑,像是唏嘘地说道:“儿子不争气啊,连给爹找个儿媳妇的能力都没,不像爹,都给你找了个妈了。”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有人看上你了,怕不是瞎了。”
他也不恼,甚至还颇为刻意地咳嗽几声。
“唉,乖儿子爸爸祝你幸福,还不给爸爸说一下那女的是谁啊?”,我拍拍地上的尘土,不讲究地坐下了。
他犹豫了一会,半是害羞半是骄傲地说出他女朋友的名字。
我则是挑挑眉毛,他说的这个女孩可不就是她的闺蜜吗。
嗨,我最好的兄弟和她最好的闺蜜成了,我们俩没成,怎么看都有点狗血了哈。
忽然,拥挤的人潮开始涌动,都尽力朝着楼梯口挤进。
他推了推我的肩膀,问道:“你不去挤吗?”
我做了个嫌弃的表情,说道:“那么多人,怎么挤?”
他耸耸肩,说道:“也是,那就等吧。”
看着疯狂涌入楼梯口的人群,我不禁感慨,还好是两个楼梯口,要是只有一个,估计两旁的护栏都要挤爆了。
对了,说到入场,她是在几楼啊?是在几号考场啊?
印象里,她好像不是和我同一层楼,至少我在四楼没看到过她的身影。
我对她的侧面,正面,背面都很熟悉,倘若遇见,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学校一共五层,一楼没有考场,二楼则归属监考老师,四楼没她的人影。
那大概率是在三楼或者五楼了。
想的时间不长,可在这不长的时间里,人群竟然所剩无几,让我又一次感慨他们上楼的速度。
他拍拍我的屁股,说道:“走吧。”
我伸出中指对着他,然后加入向上爬楼梯的人潮。
松散许多的人群走起来就是快,几十秒而已,就已经到达四楼。
有了上次考试的经验,对于找自己的考场,可谓是轻车熟路。
我悠闲地走到13号考场,看到她的闺蜜已经站在那里。
大考嘛,很多人都会提前到,等监考老师检查,很正常。
鬼使神差之间,我悄悄走到她闺蜜的身边,带着一张八卦脸好奇地问道:“你和他关系到哪一步了?”
她闺蜜似乎对于旁边出现个人十分意外,并且对于那个人问的问题十分意外,所以她闺蜜站在原地,憋了半天才说道:“你二臂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条手臂,点了点头说道:“是二臂啊,咋了?”
她闺蜜笑了一下:“还真是二臂。”
“快点说说,你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我没忘记目标,期待地问道。”
她闺蜜看了我一眼,反问道:“你从哪里打听到的,我记得我没跟别人说过啊。”
“那不是有个大嘴巴吗?”,我指了指对面考场的他。
“真是的,他怎么随便跟别人说,对了,你别告诉别人啊?”,她闺蜜不满地撅起嘴。
我翻了个白眼:“都要毕业了,说不说有区别吗。”
她闺蜜则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很有必要。”
接着,她闺蜜扬起脑袋,似乎在思考从何说起。
“嗯,我和他呢,是他在下学期表白的,然后我告诉他暑假再来说这件事吧……”
尽管我知道打断别人很没有礼貌,可还是忍不住出声说道:“你说暑假再来谈恋爱?”
她茫然地点点头,不知道我问这话的意思。
“我们捋捋啊,你们俩分数相差不少,考不上同一所高中对吧?就算暑假满打满算两个月,出去和同学玩是不是得两天,毕业会是不是得一天,报名是不是得一天,军训是不是要半个月左右,算下来二十天了。这几年疫情,他都没有回家乡看看,他爸要是突发奇想带他回去,是不是又要二十天,加起来四十天了。你们待在一起的日子最多二十天,而且你能确保你们俩二十天时刻腻在一起吗?”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到时候上了不同的学校,分隔两地,你说他会不会看到别的漂亮妹妹而移情别恋,更糟糕的是你会不会因为别的帅哥而找他分手。”
她闺蜜像是不在意地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这么一说,搞得我都不想谈恋爱了。”
接着她又笑着说道:“喜欢就是喜欢,不谈利弊,只讲感情。”
我沉默着,好像……好像我已经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无法像他们一样对待“喜欢”这个奢侈品了。
“对了,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她的吧。”,她闺蜜狡黠地看着我。
这回换成我意外了,瞪大眼睛看着她闺蜜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我跟别人……”
话到一半,我明白了什么,气得牙痒痒地看向对面考场的他。
他不知道我看向他是什么原因,带着一脸灿烂笑容给我竖了根中指。
“那家伙真是个大嘴巴。”,她闺蜜说道。
我深以为然,重重地点头。
“说真的,你为什么不和她谈恋爱?”,她闺蜜抬头问道。
我别过头,趴在护栏上,目光在三楼搜寻她的身影。
我该怎么回答她闺蜜的话呢?这一派好像我想和她谈就能谈的语气是我最大的伤害,难道我要说“我表白了啊,被拒了。”,这一听就是失败者的语气好吗。
所以,面对这种情况,我果断选择逃避,不回答她闺蜜的问题。
她闺蜜凑近了一点:“到底为什么?我都跟你说我和他的事了。”
“那是你自愿的,与我无瓜。”,听起来就很贱的话从我嘴里冒出。
她闺蜜气得直跺脚:“真是的,你怎么这样啊。”
“行行行,我说,当时呢我向她表白了,被拒绝了,不就这些嘛。”,我还是如实回答了。
她闺蜜笑着说:“那你喜欢她吗?”
“呵呵,我也不知道啊。”,我还在观察三楼考场上的人,此时我已经看完两个考场的人了。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有时候爱之入骨,仿佛没了她整个世界都暗淡了,只剩黑暗笼罩,有的时候呢,又感觉自己不是那么喜欢她,可以松开手任由她离开,很奇妙啦。”,我把下巴埋在两臂之间,把目光放在第三个考场上。
“那还真是搞不懂啊,这算喜欢吗?”,她闺蜜眨巴着眼睛。
我晃了晃脑袋,说道:“不算,这叫做成全。”
“成全不是喜欢吗?”
“可能是吧,也可能不是。”
突然,我在那三楼左侧的第三间考场看到了她,她脱下了土气的校服,换上了一件黑色露脐装,只不过蓝色的校裤拉得很高,严严实实地遮住肚脐。原本利落的短切也扎成了我叫不上名字的发型,不过很好看就是了。
我注视着她,不顾周边的喧嚣。
她好美啊,宛如我的理想型,不,倒不如说,是无论她穿哪种衣服,换哪种发型,用哪种风格,都直戳我的心窝,让我的心窝荡起涟漪,一阵悸动。
心动的感觉充斥全身,激起内心深处的喜悦。
“她真漂亮啊,对吧?”,她闺蜜看着我。
“白云蓝天都是她眼里的一抹微不足道之处,夕阳晚霞都只配成为她身后的衬托背景,曦月星辰都抵不过她发出的耀眼光芒,她的美,举世无双。”,我不带迟疑地说道。
她闺蜜翻了个白眼,说道:“整那么文艺干什么,追她啊!”
我不予置否,只是轻轻说道:“你渴吗?”
她愣了一下,似乎为我问这个问题而疑惑,半晌才回答:“渴啊。”
我向监考老师的讲台上扬扬下巴,那里正排放着两瓶水,淡淡说道:“那儿有水,向监考老师要啊。”
她闺蜜看傻子般看着我:“你有病吧?这怎么去要?”
我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不去要呢?”
“不敢呗。”,她闺蜜轻松回答。
“对啊,明知道能解渴却因为勇气不敢上前。”
把视线重新移回她身上,我才开口——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
“勇气是种消耗品啊,有次数的限制,用之则少,而我,已经把所有次数都用完了。”
我望向遥远的天边,声音很低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