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陪着不疑酱？李柏那黑眸中闪烁着一束光，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吗？
“不行。”周不疑的回答坚决而又平静，“人会死，王朝会覆灭，星星也会黯淡。如果我们如果对未知的恐惧无动于衷的话，祈求这种逃避式的永恒又有什么用呢？
“被自己的学生说教了呢。”晏素素吐吐舌头想糊弄过去。
“我并不向往永恒，本应活下来的人也不应该是我。”周不疑摸向自己的膝盖陷入了沉思。黑白相间的记忆中，病榻上咳嗽不断的曹冲将一块带着草药味的枣色糕点推向自己的面前。接过病重少年递来的糕点，是她最后悔的一件事情，也是不死悲剧的起点。
“所以说，永恒的陪伴什么的……”
李柏扶着轮椅的扶手，向着白发少女那深陷沉思的面孔贴了上去。那双黑色的眸子倒映着周不疑的娇小身躯，不曾眨动一下。这样大胆而突然的举动打断了周不疑的话语。
“是好事噢。”
“诶？！”
“永恒的陪伴，是好事噢。”李柏嗅着少女的体香，望着少女慌乱的神情接着解释道，“不疑酱就算不喜欢‘永恒’，并不代表排斥‘陪伴’。”
周不疑沉沦于那双黑眸之间，做不出半点反驳。曾经被溅得一身血污的她，无力地想要握住身边人的手，却握了一个空。
有一段漫长的岁月，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而此时，她握住了李柏撑在轮椅上的手臂。周不疑不想松开，却又被掌心上传来的冰冷的体温所提醒着：
“她死了，她死了，柏酱已经死了。”
李柏好像看穿了周不疑所思的，她尝试微笑地低语着：“至少现在，我陪在不疑酱的身边噢。不疑酱是我的东西呢，我会好好的……”
白发少女平静地接受着李柏那似笑非笑地恐怖表情和充满强占欲的病态话语。至少现在，她想保持现状。
至少现在？
周不疑心一沉，她纠结于过去，恐惧于未来。她突然感到“现在”竟然如此重要，自己应该珍视现在所能触及到的人。
就如同李柏所说，周不疑渴望着身边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但是她当然知道，现在不等于永恒。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这就是可悲的周不疑所渴望的。她将辩驳咽了下去。
“我很清楚噢，不疑酱还是想深究圆点，至少再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让我陪着不疑酱吧。”李柏玩弄着周不疑的白发，白色的秀发在她的手指上绕着一个又一个的圈，“不疑酱想做什么都可以噢。”
眼见李柏站在了周不疑的身边，晏素素便也抛弃了自己的懈怠想法，她看着黑发少女顺势俯下身坐在地上，身体倚靠在轮椅旁。在她的眼中，李柏和周不疑好似两只孤独的小猫互相舔着毛。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特别是对柏酱来说，真的是好事吗？晏素素知道，李柏只有在周不疑身边才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她回想起那间充满血污的恐怖浴室，不经意间打了一个哆嗦。
周不疑将手垫在轮椅坚硬处与李柏脑袋之间，她转过头，另一只手手指贴在嘴唇前，向着晏素素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晏素素捡起地上的毛毯为两人盖上，李柏已经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晏素素看着周不疑被压着的手，小声问道：“这样好吗？”
“没事的，我现在能为柏酱做的，也暂且只有这些了。”周不疑借着昏暗的电视亮光，看向书柜上的一个小相框，相框里那张照片正是一年前的周不疑和晏素素，她们穿着统一的蓝白条纹制服，站在一栋破旧的白色建筑前。照片中晏素素依旧是笑得灿烂，而周不疑坐在轮椅上，她的表情则显得很阴沉，“我其实很感谢素素姐能把我从那个地方带出来，更感激素素姐能将柏酱介绍给我。”
“嘛，不疑酱真是的，再怎么想避世，也不应该去精神病院。”晏素素低头拿起电子烧水壶，似乎在掩饰什么，她冲泡了一杯速溶咖啡给周不疑递了过去。
“因为那个公立机构的住宿和食物是免费的。”周不疑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苦涩味差点使自己呕吐出来，她在意照片中晏素素的笑容，于是问道：“素素姐，你为什么总是微笑着呢？”
晏素素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注意到周不疑被咖啡苦到皱眉的表情。于是她用镊子夹起一块砂糖放进咖啡杯中说道:“试一试味道是否好一些了？”
周不疑看着杯中那快速消融的砂糖，举杯品尝了一口后说道：“味道正常多了。”
晏素素露出了获胜般的笑容，这一次她直接用手抓了一把砂糖，放入了周不疑手中的咖啡杯。
“再试一试。”
周不疑举杯浅尝了一口，咖啡的苦涩消失得无影无踪，甜味充斥着她的味蕾。
“不疑酱刚刚问我为什么总是保持微笑对吧？这就是我的答案。”晏素素笑着说道。
只要有砂糖，黑咖啡也能变得很甜。只要微笑着，再压抑的气氛也能受到感染……
周不疑的思绪被晏素素走向卧室的脚步声所打断，她转头想再看晏素素一眼，却被轮椅的靠背挡住了视线。
“素素姐，记得吃药。”周不疑轻轻摇晃着手中的咖啡杯，小声地提醒道。
“好的。”黑暗深处传出晏素素微弱的回复，接着一切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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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一日，零点。
晏素素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记忆中学校会议室那纯木的长会议桌。她抬起头，看见李柏站在会议桌的对面，黑发少女把半张脸埋在头发之下，似乎装作不认识自己。晏素素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将含在嘴里的问候咽了下去。
真是的，我怎么还不如自己的学生，怎么能在圆点和其他彷徨者面前暴露我和柏酱的关系？！晏素素自责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接着她的耳畔传来圆点玩世不恭的声音。
“哈喽大伙们，今天人来的很齐呀，只有两个人缺席。”
晏素素向四周看去，桌尾那个闭着眼睛的有着东洋面孔的少女恐怕就是柏酱提到的佐仓纱希，除她之外还有两个男人。其中之一的陌生人站在自己的身边，那是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
男人有一头黑色的卷发。他留着络腮胡，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虽然这才九月，但是男人脖子上围了一圈厚厚的围巾。他似乎一脸没有睡醒的样子，身上的正装也有多处褶皱，领带也系歪了。
圆点飞到这个衣冠不整的男人面前，却被这个男人摆了一副臭嘴脸。
“加西亚先生，Hola!Como va la vida？（你好，生活过得如何？）”圆点在加西亚面前胡乱飞舞着。
“不要用我的母语和我套近乎。”加西亚一脸不屑，“老板要我明天交材料，可没精力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哈哈，寻找目标这一大海捞针般的工作量属实是把生前作为工作狂的加西亚先生都已经逼绝望了呢。”
“请不要激将我。”加西亚瞪了圆点一眼，随后他抽出会议桌下面的长椅，一屁股坐了下来。圆点自讨无趣地从加西亚面前飞开了。
虽然圆点看起来有一些沮丧和挫败的感觉，但是他马上又恢复了元气。
“我要给大家看一段重要的视频。”圆点身后的投影仪幕布缓缓下降，一个熟悉又可怕的画面冲进了李柏的大脑，少女深邃的黑瞳渐渐变大，她无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食指，似乎想利用痛觉让自己冷静下来。
画面中个留着白色长发的背影坐在餐桌前，她左手撑着下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右手握着勺子拨弄着面前的咖喱饭。从画面的视角来看，正是昨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李柏看向周不疑的第一人称视角。
“我要播放了噢。”圆点话音刚落，幕布里那位白发少女转过身，牵着视角的手后说出了一句吸引了所有彷徨者注意的话：
“第三，圆点所寻找的目标就是我。”
晏素素忧心地看向李柏，身着黑色水手服的少女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看呐！看呐！这是大海捞针成功的伟大案例！奇迹发生了！这个视频是某个彷徨者的视角呢，而视频中的少女就是我的目标”圆点欢呼着卑鄙的胜利，“已经有人找到了目标，准备将目标藏起来。这对其他彷徨者是不公平的噢，所以我想告诉大家，目标就在九州的星砂市噢。”
李柏无言地转身，径直走到了会议室大门面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会议室的大门刚刚关上，一个空的可乐瓶向着圆点砸了过去，圆点慌忙地飞着躲开。佐仓纱希有些在意地睁开了一只眼，几秒之后，她又低头将眼睛闭上。
可乐瓶发出砸向投屏幕布的闷响之后，是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愤怒的抗议。
“卑鄙无耻！你这是在侵犯隐私！你这个小偷！！”男人扶正了自己的鸭舌帽，继续抗议道：“如果我的视觉和听觉都被你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所把持，我就……”
“你就什么？你什么也干不了，霍伊特先生。”圆点讥笑道，“你不也常常干这些事情吗？作为不出名的小记者，拼命追求所谓的爆炸新闻。你做出了多少次使用相机侵犯他人隐私的举动？被世俗声名所束缚住的你，没有资格评判我。”
霍伊特不爽地转过头去，像是被圆点说中了痛点。
“圆点，我不信任你。那个少女讲的是九州语，而我不懂九州语。不能排除你在说谎的可能性。”加西亚推了黑框眼镜，质疑道。
“加西亚先生可以打开手机中的随时翻译软件，我现在可以给大家来一段那个彷徨者视角的直播。”
加西亚照做了。
圆点再一次触碰了一下投影仪的幕布，画面出现的那一刹那，一把水果刀的刀刃向着幕布中的视角猛地刺来，那果决的势头却在中途突然停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一般。紧接着传来一名少女撕心裂肺的求助声。
“素素姐，快醒醒！！柏酱变得好奇怪！！她想刺瞎自己的眼睛！！”视角中看不到那少女的全脸，只能看见病瘦的脸颊上挂着几道泪痕。她跪坐在地面上，身后被打翻的轮椅还有一只轮子在轻轻地转着，“素素姐，快救救我！我快拉不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