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追寻的希望带来的其实是更大的绝望。
火焰在破旧的房子里燃烧，逐渐吞噬了所有空间，从断裂的窗户透出灼红的火舌。
直到这座陪伴着她度过春夏秋冬一整个四季的房子尽数化为灰烬，黑发小女孩的眼睛里才停止泪光的闪烁。
她在这里站了一整夜，清晨与破晓的阳光一同来到，附近的翠绿草丛上沾满了露水，湿润的水珠晶莹如透明的宝石。
瘦小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废墟前，灰色的尘埃在前方随风飘入天空，去往远方。
“迪西丽娅……为什么……”
带着悲伤的喃喃低语响起。
一名身穿黑袍的老妇人来到她的身边，浑浊的双眼显露出关怀的神色。
“尤妮丝，你没有事吧？你说的迪西丽娅，就是你的姐姐么？”
黑发小女孩点了点头。
“迪西丽娅就是我的姐姐，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自己叫做阿尔瑟雅……她明明是迪西丽娅……是那个温柔的迪西丽娅……”
声音越来越痛苦，黑发小女孩抬起头，望向身边的老妇人，双瞳闪烁疑惑。
“我的爸爸妈妈，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么？”
面容苍老的老妇人看向那一片灰暗的废墟，颔首道：“是的，你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
“死是什么？”
“死亡代表着永远的沉睡，不，应该说永远的离别。她们或许去了美好的天堂接受神的祝福，也有可能……在地狱等待死神的判罚。”黑袍老妇人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她们，是被你姐姐杀死的。”
小女孩呆住了，那双黑色眼瞳刹那间如跌落永夜深渊，消失掉所有光亮。
她低声重复了老妇人的话。
“姐姐杀死的……”
精致如人偶般的脸庞上滑落泪水：“可是姐姐，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姐姐明明那么温柔，善良，就连跑进家里偷吃食物的野猫，都不忍心呵斥与伤害。
小女孩不明白，无论如何都不明白。
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的姐姐称呼自己为阿尔瑟雅的话，那么她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传说中的灭世魔女，不再是你的姐姐了……而在布里尼西恩的大陆上，灭世魔女的传说里只有毁灭与破坏。”
“阿尔瑟雅……”
小女孩半懂不懂地念着这个名字。
“尤妮丝，能告诉师傅，你的全名是什么吗？”老妇人凝视着那片废墟，幽幽问道。
“全名……是什么？”
“全名啊，全名就是，在你的名字后面再加上你父亲的姓氏。”
那也是你姐姐的姓氏。
老妇人的双眼深邃如无垠虚空。
…………
阿尔瑟雅是灭世魔女的名字。
阿尔瑟雅是一种诅咒，千年以来，一共出现过九位灭世魔女。
存活时间最短的第九代灭世魔女，在被教会预言出身份之后，还未完全觉醒就遭到了教会圣裁骑士团与神罚军的共同讨伐。
在那年冬天于塞鲁卡的王城受到了神圣的审判。
第十位魔女也会迎来如此结局。
正如无法抗争的命运一样，神会给予那些罪恶者公正的制裁。
——教会的人这么相信着。
…………
如果所带来希望之人带来的其实是更大的绝望。
那么，又该如何从这布满倒刺的锁链之中挣扎出去。
每动一下都会感觉痛苦不堪。
“我……”
干涩的说出一个字，胸腔内充满郁结与沉闷。
“强大的力量也好，骑士的身份也罢，在我的眼里……都不重要……”
与你相比，与被拯救出来的喜悦相比，在我的心里，没有能什么比你更重要的了。
我们不是在为换回身体而一直努力着吗？
怎么会变成自相残杀的样子。
倒在地上的少女，双目平静地望着天空。
黑色瞳孔里倒映的是灰暗的云层。
唯独没有我的身影。
原来，在尤妮丝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夺走魔剑的敌人……
黑发少女忍耐着心中的恨意与仇视，在换回身体之前让我跟在她的身边，还要保护我。
等待的就是亲手杀死我的一刻。
“可是……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呢？”
我问了出来。
你对我的恨意，就那么强烈吗……
每天都会被世界遗忘一次的我，被整个世界所排斥的我，不想，不想再回到那样的绝望里了。
“因为我无法信任你，”尤妮丝顿了顿，话语里多了些寂寥，“我无法信任任何人。”
我好像明白了些尤妮丝话里关键
一切答案都如此简单。
“我就在那无法信任的任何人里面，毫不特殊，对吗？”
尤妮丝沉默数秒，轻轻点了点头。
…………
孤单的小女孩一天天长大，她也听闻了有关于灭世魔女的传说。
这些骇人听闻的恐怖传说，却愈发加深了她心里想要找到姐姐的执着。
迪西丽娅不是灭世魔女，而是善良温和一直照顾她关心她的姐姐，在她难过时唱起歌谣，在她开心时陪她玩的姐姐。
什么灭世魔女，姐姐只是暂时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只要想起来，那位记忆里的迪西丽娅就会露出灿烂的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九岁的她是这么想的。
她被那位偶然路过她家门前的老妇人收为弟子，老妇人不仅成为了她的老师，还答应帮她找到姐姐。
学习了很多东西，其中包括强大的力量，可是老师总是说这是可以复仇的力量。
但她不想复仇。
复仇意味着失去最后的亲人。
她不想失去。
九岁的她被浑身披着黑袍的老妇人拉在巨大山洞里的白色祭坛上站定。
纯白的祭坛让她心里有点害怕。
老妇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依旧是熟悉的微笑，让她缓缓心安。
“这样真的能帮我找到迪西丽娅吗。”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问道。
“当然会，相信老师，老师一定会帮你找到姐姐的。”
和蔼慈祥的声音让小女孩原本担忧的心里再泛不起一丝疑虑。
老师是个很好的人，她这么觉得。
祭坛下边站立着许多穿着白底金边长袍的人，他们有男有女，神情全都肃穆凛然，仿佛在进行最庄严的仪式。
时间缓缓流淌，白色祭坛上亮起金色的纹路，明亮而又神圣的光芒隐隐浮现。
这光芒紧紧只是看着就给人顶礼膜拜的冲动。
小女孩半是疑惑半是期待地看着那些金色光芒。
但是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升起一股压抑。
金色的华光汇聚在一起，在半空中组成了一个晦涩难懂的符号。
像是某种陌生的语言，看起来像是一个词。
有人说话了，这个声音小女孩听过很多次。
她听到自己的老师用自己从未听过的肃穆的语气说道。
“向北而行。”
她拉了拉老师的衣角，抬起头问道：“找到迪西丽娅了吗。”
老妇人露出亲切的微笑，点了点头：“找到了，你的姐姐，在北方。”
黑发小女孩露出这几年以来最灿烂最让人觉得温暖的笑容。
充满希望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