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铃铃——
无趣的手机铃声。到现在这个时代，依旧使用最传统的刺耳铃声的人不多，而顾简就是其中之一。他从未花费哪怕一秒的时间思考自己是否需要更换一个铃声：铃声的职责本来就是让人听见，而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只要做好自己的职责就好了。这是顾简一直以来被灌输着的思想。
可惜，顾简未必是这思想的完美践行者。又或者说，他本人就践踏了这种思想。
“这里是顾简。”
顾简拿起手机，随手一划，说道，“重复。这里是顾简。”
“让你去东城市完成任务之后便回来。”
手机的那头沉默了许久，说出这样一句话，“不要节外生枝。东城市不是我们外勤部现在的主要目标。”
“我知道。”
此时的顾简，完全没有在学校人前的那股疯劲，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一面才是顾简真实的样子，“但是，东城市将会是我们未来的主要目标。”
“就算是我们未来的目标，你现在也不要轻易触动东城市的道法师群体。”
电话的那头此时是很谨慎的人，“东城市的道法家族大多比较年轻，也是许多小家族道法师以及自学成才的道法师首选的栖息地……我们的目标和东城市别无二致。”
“但是，诸葛本家的人在这里。”
顾简平静地说着，等待对方的回应。
“……真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好像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丝颤抖，但是又被对方狠狠地压了回去，“诸葛本家？”
“我还没来得及写报告。”
顾简淡淡一笑，知道了对方在此事上的态度。接下来的电话时间对他来说只是无趣的时间，因为一切已经落入了他的预想之中。
“那你便，留在东城市吧。”
对方是叹息了一声，大概也是放弃了说服顾简，又或者顾简正在调查着的一切事关诸葛本家，而对方和诸葛本家，又有些道不明的关联。
“谢谢副部长。”
“之后总长安排给我们的工作，我会协调人手。”
对方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你这次的行动完全在公司的计划之外，因此我不会派给你支援的人手。报告的话，限你三天之内发来，不然我就视为你在欺骗我。”
“当然没问题。”
顾简呵呵一笑，望向了桌上那份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报告，心想这份报告也总算到了发出去的时候了。也不知道外勤部里的那些人知道了这东城市中居然有一位落单的诸葛本家族人，会是何种感受呢？
愤怒？又或者，窃喜？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
对方主动挂断了电话，没有给顾简回答的时间。顾简也没有在意，只是将手机关上，放在一边。手边的文件上，几乎写满了各种对于诸葛道以及诸葛道家周边环境的监测。
“还真想和诸葛本家的人交手啊……”
顾简冷笑一声，支着脑袋，鼠标在屏幕上稍稍一动，一封加密后的文件便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时刻被发送了出去。
——
“师技生命的人，在背后蠢蠢欲动。”
越姬将资料递给面前的男人。
依旧是那个略为有些阴暗，但又宽敞到令人感到空旷的办公室，越姬恭谨地站在苏函游身前，将最近的一切资料整理给了自己的这位老上司。这其中大多都是关于苏叶青的生活状态，当然也有现在这东城市之中的资金流动和市场变动，乃至道法师们的行动。
“师技生命，啧……”
苏函游这次是在认真地看着越姬给的资料，一如既往地基本跳过了有关苏叶青的所有部分，“收藏家果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越姬每次给苏函游递交资料时，大体都是这般的情况，先是由越姬简要地给出这次资料的重点，然后苏函游就会略过自己女儿的一切内容，细细地阅读后面东城市的其他情报，仿佛这个女儿在自己这里始终无足轻重。这在常人眼里，恐怕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叶子长得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了……也便是苏函游的亡妻。越姬的内心深处闪过这样的念头，然后她毫无疑问地没有出声。
“师技生命的目标在于颠覆传统的道法世家。”
苏函游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敲，“我们只是借走了他们的一件藏品，他们的重点，显然不在我们身上。东城市本来就没有什么数百年级别的道法世家，更不用说诸葛本家那种历时弥久的家族了。他们的重心，不可能倾斜在东城市这里。”
呃，但是你女儿在和诸葛本家的人谈恋爱啊。
越姬在心里升起这么一句吐槽。说真的，自己就算告诉了苏函游这件事，苏函游恐怕也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想法。他的女儿在他内心之中的优先级，恐怕是极低的，甚至在价值上还不如自己的存在。
也是。越姬是苏函游的得力助手，而苏叶青对于苏函游的一切生意和行动来说并没有带来什么很大的利益。苏函游如果面临需要在越姬和苏叶青之间二选一的选择，也可能会直接选择越姬吧。
“收藏家确认已经离开东城市了？”
“没错。”
越姬点了点头，“这是我亲自去确认过的。暂时不清楚镯子的出走是一场道法道具的意外脱逃，还是收藏家预谋已久的一场袭击。”
“不论起因，反正他的目标还是没有达成。只要‘万木春’还在我们手上，我们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苏函游摘下了工作用的防蓝光眼镜，揉了揉眼镜，“今天的汇报，我已经清楚了，你可以走了。”
“是。”
在越姬关上苏函游办公室那扇沉重的大门时，她心想，也许这扇大门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沉一些。她记得苏叶青母亲病危时候的那扇卧室的门，也是如此沉重，仿佛下一秒这大门就会永久性地关上，再也不对外人开放。越姬知道自己想多了，而身为区区一位部下，她不该想这么多。可是她不仅是苏函游的部下，也是认识了苏函游这样多年的老友了：她知道苏函游的计划，也知道几乎苏函游的全部秘密。
自己也许是个危险的女人啊。至少在处境上是这样的。
越姬叹息一声，尝试摆脱在苏函游办公室中递交资料时，自己在身上染上去的压抑感，抖了抖身子，就仿佛这压抑感是某种可以被这种轻巧的动作甩掉的灰尘。她知道这一次她还有些事情没有查清。顾简这个人，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叶子对他抱有戒心，是很好的自保。
顾简，你到底想干什么？
越姬不认为顾简是热血的战斗狂，尽管大概整个东城一中的学生都是这么想的。曾经的东城市是一处道法师稀少、道法气息稀薄的城市，但现在，整座城市的幕后，一场关乎道法的纷争正前所未有地涌动着。
说起来，顾简在南平城那里好像有个妹妹……
想到这里的时候，越姬的思绪被身边的黑衣保镖打断。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去接叶子放学的时间了。每一次苏叶青离校时，都会向越姬发送消息，以确保越姬能够在叶子送完诸葛道之后，准时地接到叶子回家。
不过，现在的自己也不需要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了吧。越姬这么想着，步入了长长的豪华车厢里，关上车门。然后汽车启动，一如既往。越姬一直保持着接送叶子的习惯。从这一角度来说，越姬就是这个世界上同苏叶青最接近的家人。
可惜家人的定义，恐怕总是要提一句血脉。
抵达了指定的位置，越姬向苏叶青发送了消息，就在原处待命，直到她看到诸葛道和苏叶青的身影出现在长街尽头的拐角。苏叶青注意到了这边的越姬，连忙挥了挥手，然后向身边的诸葛道道别。对于坐在车里的越姬来说，她好似就在欣赏一处恋爱默剧。
尽管一开始自己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是现在看来，也就放任叶子吧。
越姬这样想着，而另外一边的苏叶青已经小跑到了车门前，打开了车门。
“这周你父亲也不和你见面。”
“我明白了。”
苏叶青点了点头，不以为意，这已经成为苏叶青生活的常态了。她经常能见到的面孔，除却诸葛道和越姬，也基本算是没有别人，而苏函游在她的记忆之中，几乎只是个血脉相连的陌生人。
“什么事，竟然这么开心？”
越姬察觉苏叶青脸上隐约洋溢着的笑意，也是问了一句。
“这周末，帮我预留一些时间。”
苏叶青连忙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似乎是掩去自己内心深处难以掩饰的愉悦，“诸葛道……约我去游乐场。”
“游乐场？”
越姬微微一怔。
好小子，这是……约会？！
等等，游乐场这事，都是五章之前的事情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