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记得自己那时年纪不大，仍然是不需要考虑太多世事的年纪，而他的妹妹顾零自然更还只是在精力充沛的孩童时代，还保留着对于兄长的仰慕，和目光里始终不变的清澈。
“从图书馆借了书？”
顾零眨了眨眼，看向还只是十岁不到的顾简。顾简一怔，看向手中的书，也是点了点头。
“又是这么难懂的书。”
顾简依稀记得自己的妹妹凑近了些，失望地发现顾简手中的书并非是通俗的儿童文学，而是对她而言晦涩难懂的古文经书，一下子便失却了兴趣，“哥哥你的兴趣还真奇怪啊。”
“毕竟老师总说之后就没时间读书了嘛。”
顾简曾经是对古书饶有兴致的。又或者说，顾简在记忆中的这一刻之前，依旧是古书的重度爱好者，身上依旧背负着这份对于童年来说太过沉重的爱好。他轻轻将这本轻盈的古书在手中掂了掂，翻了翻泛黄的纸页，却见到一张薄薄的书签从书页之间滑落。
“这是？”
顾简疑惑地俯身，拾起这张老旧的书签，却看到那书签之上的全部回路都在接触到顾简的一瞬间全部亮起，一股顾简从未知晓的力量从顾简身体之内喷涌出来！
“呃啊啊啊啊啊——”
顾简惨叫一声，忽然感到自己骨髓深处一阵彻骨的疼痛。他知道是手中的这张书签捣的鬼，想要将它甩掉，但这张书签就仿佛是黏在了顾简的手上一本，死死地贴在了顾简的皮肤上，给顾简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这是顾简第一次激发自己体内完整的道法回路。普通人和道法师的区别，也便在于体内道法回路是否能够连贯地通过道法的能量。家族的道法师通常都能稳定地在诞生之初便拥有完整的道法回路，但像顾简这种并无出身的天生道法师在历史上也并非是少数。
“哥！”
在顾简陷入无尽的痛苦之时，他的妹妹迅速起身，来到了他的身边，却对于现在的顾简无从下手。对她来说，这完全就是一场足以毁灭童年世界观的超自然事件，但顾零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而打破僵局的突破口，也大概就是黏在她兄长手上的那张薄薄的书签：当然，事到如今，这“书签”若还是被称为书签，恐怕是对于其古老符咒身份的不尊重。
这古籍之内，居然夹着一张和顾简体内道法回路适应性极佳的符咒！
“别过来！……”
顾简死死地咬了咬牙，向着面前的顾零摆了摆手，示意她千万不要靠近。顾简知道自己身上正在爆发出某种奇异的能量，而就这股能量给他带来的巨大痛苦来看，这股能量对于普通人显然是极其危险的。
更何况，顾简的皮肤在贴紧符咒的那块区域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烧灼感，若是不加注意，一定会留下烧灼的伤疤。若是顾零贸然上前触碰，很可能也会让她自己陷入被烫伤的危险之中。
然而这并不能消抹顾零往前踏出这一步的决心。只见顾零果断地冲上前来，伸出手来，将顾简皮肤表面上的那张滚烫符咒用力扯了下来，撕成碎片！
体内滚烫的能量停歇了下来。顾简忽然在体内感受到一股异常的圆融，那是他体内道法回路被正式开启的讯号。但此时的顾简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强忍着身上的烧灼感，匍匐着向顾零那边挪动过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零在迅速帮助顾简解除危机之后，突然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倒下。
“小零！”
顾简伸出手去。顾零的年纪很小，身板也是很小的，落在顾简的怀中宛若羽毛一般的轻盈。身为普通人，这一刻她距离道法气息爆发的中心太近太近，本来并不能使道法能量流动的道法回路也因此遭受了巨大的破坏：对于还刚刚步入生长期的女孩来说，这将直接改变她未来的身体状况，使她的身体变得极为虚弱。
而顾简在后来才得知了治疗这种早年被道法破坏回路的病症的方法。
“万木春”，一种极为强大的治疗系道法道具，能够起到修复肉体的功效，而道法回路作为含蕴在血肉之间的隐性要素，也自然成为了万木春能够修复的对象。
想当时，顾简独自一个人决定踏入道法界，在没有导师引领的情况下孤独地摸索着，寻求着成为强大道法师的方法。后来他知道了“万木春”在师技生命这一恰巧吸纳非家族道法师成员的组织，也自然是喜出望外。当然，后来万木春也不再是保存在师技生命手中，而是易了主。
现在顾简距离自己梦寐以求的万木春只差最后一步。
而他已经给了越姬属于自己的答复。
——
“原来如此。也便是说，你其实本该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是。”
是吴虑的家中。裴堇端坐在客厅的桌前，静静地看着面前茶水的表面，看着映像里自己冷淡的脸，轻轻吹了口气，将茶水上腾起的水雾悄悄吹去。
这一次裴堇对于吴虑已经没有了隐瞒，也没有了隐瞒的必要，毕竟吴虑已经彻底地经历了这场两股道法势力的大战。何为道法，黑金的身份，以及师技生命本身。这一切的答案，都已经经由裴堇之口，告诉了吴虑。
“这样啊。”
吴虑平静地看了裴堇一眼，而裴堇没有选择抬起头，继续低着头看着茶水，似乎从那里面就能看出所有她想要知晓的事。
“不论你的真实立场，既然你来救了我，那么我当然要说谢谢。”
吴虑端起手中的玻璃杯，稍稍汲了一口清水，“有点迟到了。毕竟我是真的被吓到了。”
“你居然相信了我所说的话。”
裴堇摇了摇头，倒觉得吴虑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这是很荒谬的事情吧？”
“我何时是不相信你所说的一切的？”
吴虑的回答让裴堇只能沉默，因为裴堇在心中是知道答案的。她很了解吴虑，就像吴虑很了解她，哪怕他们两人在如今已经选择了渐行渐远，但他们依旧由于命运的事件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那么，我就说到这里吧。”
裴堇这么说，然后就起身，看向了吴虑。吴虑没有来拦。
“你所属的那个组织……师技生命那边怎么办？”
吴虑开口发问了。这一次，裴堇也算是参与了对抗艾叶狂的战斗，自然也算是公然挑战了师技生命的权威，对于师技生命来说，裴堇就是一个微不足道，却又相当麻烦的叛徒。
“大概会有惩罚。”裴堇道，“但与你无关。”
“叶子的那个叫越姬的护卫说，她要建立一个新的联盟。”
吴虑继续说着。
“越姬让你来说服我？”
裴堇皱了皱眉。
“不。只是我以黑金主人的身份也加入了其中，而叶子和诸葛自然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吴虑没有多言，他本来是很能聊天的人，但裴堇不喜欢那样多言的人。当时他们能够爱上彼此，也许是用少年少女的爱情克服了彼此无数的缺陷。
“那么，我知道了。”
裴堇点了点头。吴虑知道裴堇的意思是，她还没有想好，但吴虑已经知道了裴堇会怎么选：虽然裴堇曾经选择和周围的所有人断绝关系，但在裴堇的内心深处，依旧留存着属于吴虑的位置：在游戏厅重逢的时刻，他们二人都已经确认了彼此的心意。
“游戏厅，最近在搞充值活动。”
此时的裴堇已经走到门口，换上了出门的鞋，吴虑几乎算是追上去的，才说了这句话，“我再去充点？”
“充点吧。”
意外的是，裴堇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当然……我不一定会去。”
吴虑家的家门缓缓关上，但怔怔站在原处的吴虑却看着裴堇离去的背影，蓦地内心一阵没来由的喜悦。他知道裴堇没有拒绝。
……真是的，明明傲娇什么的，都已经退环境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