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境,乃修真者的最高境界。
如果非要在往生境之后凭空捏造出来三个境界的话……
第十个境界,或许可以叫“极乐境”。
毕竟,往生极乐嘛。
第十一个境界呢?
或许省事儿点,第十一和第十二境,就叫“小乘”和“大乘”得了。
当然,“离相境”和“无为境”好像也不错。
还有一件事。
自己的巅峰境界,应该是什么呢?
是该谦虚点儿,当个“极乐境”的高手呢,还是索性便是“无为境”或是“大乘境”得了。
要不要再给自己杜撰个门派出来?
比如某些个早已荡然无存的上古门派?
或者更周全一些,选一个三千多年前死掉的恶灵的故事来当做自己的经历:三千多年前的传奇人物,一代宗师,威震宇内!为了抵御魔族的入侵,为了整个修真界的未来,亲率数千弟子门人奋战沙场,最终为“界”捐躯。幸而老天有眼,元神不灭。蹉跎三千岁月,终于转世轮回。奈何时运不济,沦为天废,落脚于南山……
穆灵来的时候,许放正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打着吹牛的草稿——吹牛真的需要打个草稿,不然吹的没边儿没沿儿的,就不好收场了。
“这是偷了谁家的鸡啊?”穆灵嗅着鸡肉的喷香,跟许放打趣,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偷什么偷,山上的野鸡。”许放道,“我琢磨着哪天在秘境里养点儿鸡鸭牛羊,你觉得如何?”
“挺好啊。”穆灵道,“你的秘境虽然不大,可养点儿家禽牲畜,也还是可以的。”穆灵说着,伸手捏出了锅里的一块鸡肝,尝了一口,“唔,味道真不错。”
“你不是已经辟谷了吗?还吃?”
“口腹之欲,很多时候与需不需要吃,并没有什么关系。”穆灵笑了一声,站在灶台边,对正在往锅里继续添加调料的许放说道:“我跟韩进聊了聊,也偷偷的查探了一下他的修为。他呀,剑证上输给了叶轻寒,心里很憋屈。如今正奋发图强,以期报仇呢。所以,若是所料不差,他应该会在今夏涅槃。具体的时间么,等会儿我去找林悠然,让她帮忙再推演一下。”
许放脑海中浮现着韩进的模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看啃着鸡肝的穆灵,许放挑着眉毛说道:“你不是个讲道理的魔族吗?暗算韩进,不算是什么讲道理的事情吧?”
“算。”
“算?算什么道理?”
“大局为重。”
“大局?”
“让你变得更强,就是大局。”
许放有些啼笑皆非,“咋?我强不强,还关乎天下大局了?作为救世主,天选之子,我是不是注定了要成为天下最强之人?”
穆灵没有搭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许放一眼,转身往外走。
许放也不理她,做好了饭盛出来,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一边吹风,一边喝酒吃肉,潇洒惬意的不行。唯一的遗憾就是酒差了点儿,实在是不如“拂晓”那般味道绝妙。
可惜,“拂晓”早就被许放今天一小口明天一大口的喝完了。
桌上堆满了骨头渣的时候,南山上又来了客人。
来人是百刀盟盟主俞晓风的挚友,青州程家的公子。
程公子脸上带着笑,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先是客套的自我介绍一番,之后便开始把话题扯到了阵法之上。先从《五三》谈起,渐渐延伸到阵法的基础原理。
许放喝了点儿酒,也是谈兴高涨,一时兴起,跟程公子聊了聊自己对阵法的理解。
“你这看法,程某不敢苟同。愚以为,天下阵法,无不在阴阳五行之间,违背五行生克之理,岂能成阵?”
“为什么不行呢?就好比盖房子,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盖起来就是了嘛。嗯,举个例子吧。比如九宫门的《九宫阵》,就是不依五行生克的。九宫之间,各自为阵……”
“《九宫阵》如何,我不清楚,但即便如你所言,九宫各自为阵,但若要统一反应,也必然有其关联所在……”
“你即不清楚,如何敢否认?”
“道理上就是如此,我虽不知《九宫阵》如何,但天下万法,变不离宗……”
“何为宗?不过前人所设。如山路一般,前人开路后人行,便宜了后人,却也限制了后人……”
“哈,听你这口气,莫不是想要开宗立派?”
“还真想过。宗师无种,能者可居。不说这个,还是说回阵法上。这样,我跟你说个小巧的阵法,你琢磨琢磨……”
“你这阵法不错,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却十分精妙神奇。不过,我不认为你这阵法没有依照五行生克布局。你看这里……”
“看这里做什么,这里是辅助。另外,我可没说一定不能按照五行生克布阵。我只是说可以不依照,没说必须不依照。”
“你先前就是这个意思!”
“扯淡!我懒得跟你抬杠。”
“什么抬杠,就是学术研究。生气做什么,本就是你描述的不清楚。我不与你计较。来来来,咱们再看这个小阵法……”
夜色渐浓。
程晓生说是有事要先回百刀盟,改日再来聊。
许放的心情很不好,对这个执拗的家伙,没什么好感。“改日个毛线,你别来了,气人。”
“哈哈,告辞。”程晓生笑着走了。
许放冲着程晓生的背影啐了一口,对这种固执又说不通道理的家伙,十分反感。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抬杠不仅会口干舌燥,还挺累的。
时候也不早了,许放直接回了卧室,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许放刚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自己床边的程晓生。
“我去!”许放闭上眼,背过身去,不想说话。
“昨天你说的事情,我很认真的推演了一下。嗯……”程晓生道,“厉害,我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确实未必要遵循五行生克。这件事,我错了。”
许放回过头,看着程晓生,嘴角一抽,道:“早不能认真推演一下?在这跟我磨嘴皮子。”说罢,又打了个哈欠,“大哥,这才什么时辰,你很招人烦你知道吗?”
“知道啊,很多人都这么说。”程晓生哈哈一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说着,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丹炉。“你看。”
许放抠了一下眼角的眼屎,看了那丹炉一眼,闭上眼,又打了个哈欠,道:“咋?”
“你再仔细看看,你不觉得我这个丹炉的炼制方法很神奇吗?”
许放懒得睁开眼再去看那丹炉,因为他的修为不过炼气七层,眼力有限的很,根本看不出丹炉的炼制方法有什么神奇之处。他苦笑一声,想了想,回道:“一般。”
“这还叫一般?这可是我用盘根法炼制的。这种古法,很少有人能用的出来的。”
盘根法?
这种炼器之法,许放倒是知道的。
再看程晓生那一脸显摆的模样,许放觉得好笑,忍不住说道:“程公子啊,怎么跟你说呢。嗯……修真者习惯于敝帚自珍,再加上各种意外,以及悠久的修真历史,便会导致很多古老的东西失传。因为失传了,不明真相,所以容易有以讹传讹的状况出现。以至于让人形成但凡古老的东西,都是好东西的认知。”
“唔,确实有可能。在蛮州,就曾经发现过一部功法。在发现之前,江湖传闻说这功法有多神奇,可真正发掘出来才知道,不过是夸大其词。”
许放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古老的东西,有些确实极好。但有些,其实并不算好。”
“这是自然,就好比……”
许放直接打断了程晓生的话,继续说道:“特别是那些被历史长河淘汰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盘根法是被淘汰的?”
“对!”
“我不这么认为。盘根法的精妙,很多人并不理解。我们不能因为我们能力有限,无法使用盘根法,就认为盘根法应该被淘汰。就好比我们没见过仙人,便能认为仙人不存在吗?”
“这与能力和认知无关。炼器么,就是将材料强化,以为工具。若是达不到这种目的,或是达到这种目的会很困难,自然也就……”
“有困难就攻克困难……”
对于许放而言,又是一天难熬的日子。
如果不是程晓生带来了美酒佳肴,许放十分怀疑自己会不会仗着“高手”的身份让程晓生赶紧滚蛋。这家伙,实在是太喜欢抬杠了。
特别是关于修真学术的问题,简直就不能提。他总是能找到“杠点”,任何事情,不跟你掰扯清楚了,就不肯善罢甘休。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家伙还算讲道理,一旦意识到自己错了,就会很诚恳的认错。
许放是不喜欢跟人抬杠的。可既然做了“高手”的人设,那就必须让程晓生服气,不然自己“高手”的权威被撼动的话,会让自己没有安全感。所以,他磨破了嘴皮子,也要让程晓生认错。
酒过三巡,许放见程晓生又要往修真学术上扯,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找了个抬不起杠的话题。“你的名字,跟俞晓风的名字很像啊。”
“哦,我们是发小,我父亲与她父亲,亦是至交好友。两位长辈认为,修真之人,当晓天理,明正道,所以给我们的名字的中字,都取了个‘晓’字。”
“晓天理,明正道。那怎么没人叫‘晓明’呢?你看,你叫‘晓明’,俞晓风叫‘晓红’,多好啊。”
“晓明好说,晓红怎么讲?”
“啊……红……运气好嘛。”
“有道理,修真呢,确实需要一些运气。”程晓生感慨道,“有些人,即便天资卓绝,不走运,也是不好。哎许放,你觉得运气这东西,是否可以把握?我觉得,运气,当为天地之数,应该是可以推演的。而且,据说一些往生境的绝世高手,便能推演天下气运。天下能推,个人呢?是否也可以?”
许放嘴角一抽,心说:“你去摆摊儿算命得了。”口中却道:“来来来,喝酒。呀,这酒真不错哈……”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程晓生,许放准备好好休息一下,穆灵又来了。
穆灵笑着说道:“青州程家的这位公子,资质不错。而且,早已可以涅槃,却是压制修为,稳定在分神后期。这样,会让他的元神质量极好,想来初元的品质,也会非常好的。”
许放打了个酒嗝儿,苦笑道:“咱能别总惦记着人的初元行吗?你也说了,他元神极好,这样的人,涅槃应该不会有意外。所以,就算是能破了他渡劫时布下的禁制,又如何能轻易睡了他?”
“也是,得想个办法才行。”
许放给了穆灵一个白眼,“你又来做什么?”
“林悠然同意了。”穆灵笑道,“不得不承认,林悠然虽然战斗力几乎没有,但功能性,还是很好的。至少,在破阵、推演的能力上,我是望尘莫及。”顿了顿,穆灵又道:“修行路上,总难免会遇到各种麻烦,也总难免会需要旁人的帮助。你最近好似也挺闲的,倒是不如将林悠然收入麾下。将来也许能帮你的大忙。”
许放斜了穆灵一眼,想问问她劝说林悠然需要一天多的时间吗?不过想来也不重要,她可能又去忙别的事情了——比如跟韩进幽会,最近她常常跟韩进在一起。沉吟片刻,许放问道:“你是怎么让林悠然同意的?”
穆灵笑一声,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如何敢不同意?更何况,她对韩进师徒,也没什么好感,巴不得借刀杀人呢。”
“她知道你是魔族了?”
穆灵问:“重要吗?不论她知道与否,只要她想活着,只要她还想修复自己的身体,就只能躺平了,任由我摆布。”
许放的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幅不和谐的画面。
“我只是打个比方。”穆灵说道,“不要想歪了。”
“哈哈,没有,我这人正经的很。”许放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酒嗝儿,“哎呀,累了,睡觉。”躺倒在床上,回想着穆灵的话,许放心下唏嘘。
他听得出来,穆灵话里有话。
她无非就是想告诉自己,自己也应该躺平了。
许放发现,自己很不喜欢穆灵这个人。
这人说不上特别坏,但也绝对不算个好人。
而且,她知道的太多了!
这样很不好!
穆灵看一眼闭着眼睛假寐的许放,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下了南山,又去了竹林。
竹林里的那一汪清潭,她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