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修真,是修魔,亦或是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这一遭人世行,总难免与四个字打交道。
这四个字,便是:酒,色,财,气。
酒是乱情媒,醉心的未必是酒。色是人之性,迷魂的未必是色。财是浮世尘,遮眼的未必是财。气是胸中意,惹人的未必是气。
“这天仙阁的花魁,便是集酒色财气于一身的人间尤物。”程晓生转着手中的酒杯,一脸唏嘘的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花魁,悠悠然抒发着人生感悟。“醉心迷魂,遮眼惹人。明知不可深陷,却又苦苦无法自拔。”
许放手里剥着一个橘子,抬眼看看程晓生,又看向那花魁。
花魁本就有着倾城之姿,在台上轻纱环绕,妙音绕梁之间,更舔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感。
醉心迷魂的说法,倒也不算夸张。
不过……
“啧,晓生,说真的,你现在是个女子,搞这么一出风流儒雅的神态,实在是有些别扭。”许放掰下来两瓣橘子,开玩笑的递到了程晓生嘴边。
程晓生愣了愣,看一眼橘子,下意识的张开了嘴。咬着橘子,忽又觉得有些尴尬。身为男子,被一个男子喂食,这才是真的别扭。
见许放一脸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程晓生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在刀涧秘境中的一些往事,更尴尬了。不过,程晓生是性情中人,倒也不至于因此扭捏。审视着许放,回想着自从与许放相识以来的种种,程晓生说道:“许放,你……嗯,我大胆猜测一下,你是不是会《镜花诀》?”
许放笑着吃橘子,不急不缓的点了点头。
程晓生咧嘴笑了,“什么价?”
“价格啊……”许放忽然看到角落里坐着的正在赏舞饮酒的一个女子,笑了起来,抓起了一把瓜子,咋舌道:“可贵了,你买不起。”
“啊?有多贵?要多少晶石?”
“我不要晶石。”许放道:“我要石珀。”
“嗐,我哪有那东西。”程晓生苦笑,“你早说啊,早说我哪怕是借贷,也把那石珀拍下来……”正说着,程晓生顺着许放的视线看过去,待看到那饮酒的女子,微微一怔。
那女子,看起来很面善。
略加思索,程晓生恍悟。
怪不得许放忽然提及石珀。
那饮酒的女子,不就是高价拍下来石珀的中州高手嘛!
是巧合吗?
还是说许放来这里,本就不是随意来消遣的?
另外!
许放真的会《镜花诀》?
《三十六息》和《守元诀》之类,跟这《镜花诀》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呐。
此时,一曲终了,花魁谢幕。从台上下来,花魁径直来到许放这边,款款一礼,道:“前辈来的很早啊。”
“若是来晚了,还怎么欣赏这曼妙的舞姿呢。”许放打趣道。
“呵,前辈若是喜欢,常来这里就是。”花魁道。
“算了吧,太贵,消费不起。”
花魁嫣然一笑,又对程晓生道:“程公子竟是来了我天仙阁,就不怕碧水楼那位吃醋吗?”
程晓生道:“不至于。”
花魁又对许放道:“前辈,可否楼上雅间一叙?”
“走呗。晓生,上楼。”许放起身。
三人一行上了二楼一个房间里,刚刚落座,那中州来的高手,便推门而入。花魁笑吟吟的关上房门,抬手打出一道禁制。“介绍一下吧。这位,便是在拍卖会上寄售玉简的朋友。”
说是介绍,却没有提及对方的来历和姓名。
许放也懒得问,只是打量着面前那女子,笑道:“阁下是想让我打开玉简锁?”
“有劳。”那女子取出玉简,放在了桌上,“报酬么,好商量。”
“报酬就不必了,借我一观其中内容即可。”许放道,“此事不忙,咱们先谈一笔生意吧。”
“哈哈哈。”那女子大笑,又取出了石珀,放在玉简一旁。“我有个疑问。若是这玉简之中,便是《镜花诀》呢?”
“那我再把石珀还你就是了。”许放咧嘴笑了,拿起那石珀,递给程晓生。之后又看向花魁,“姑娘,麻烦取来纸笔。”
“纸笔?”花魁有些不解。
“写点东西。”
花魁很是纳闷。
修真者惯于用玉简记录东西,倒是鲜有人还会使用纸笔的。不过,她在风月场所混迹多年,自也不会追问太多,笑着点头,出门取纸笔。
许放又拿起那枚玉简,以一缕神识带着些许灵力进入玉简。普通玉简,直接就可看到其中内容。而带锁的玉简,迎接这神识的,便是玉简锁。
所谓玉简锁,就是一种十分精巧又脆弱的阵法。
依法开锁,则可一观玉简内容。
若是强行破之,则会直接将玉简毁掉。
南山秘境中有镜天门的许多弟子,所以,许放对镜天门的玉简锁,并不陌生。
轻易的将之打开,再看其中内容,许放脸色陡变。
玉简之中的内容,并非镜天门掌门留下的。
也并非如许放之前猜测的那样,是镜天门被坠星灭门之后留下的。
这枚玉简,制作成于镜天门被灭之前。
一直过了好大一会儿,花魁推门而入,许放才收回了神识。沉默片刻,他将玉简递给那中州女子,道:“玉简锁已经解除了,其中内容……于你而言,应该没什么用处。”说罢,将纸笔摊开,开始默写《镜花诀》。
那中州女子眉头微蹙,立刻开始查看玉简里的内容。
失望之色渐浓,中州女子收起玉简,叹了一口气。“确实没什么用处。”说罢,注意到花魁疑问之色,又说道:“没想到,其中内容,竟是镜天门的一位长老记录的与镜天门掌门商议如何毁掉坠星的推论。如今,坠星已经毁了。二人的推论,成立与否,都没什么意义了。”
花魁苦笑,“唉,空欢喜一场呐。倒是不如一百晶卖掉了。”
中州女子笑了笑,又看向许放正在默写的东西,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花魁此时也把注意力放在了许放正在写着的东西上。二人俱是见多识广、修为高绝之辈,许放写出来的法诀,虽然还未写完,却是已经能够看出这套法诀的高深之处了。
所以,是否为《镜花诀》虽不能确定,但一定是好东西。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许放收了笔,将写好的纸递给那中州女子。
女子又认真看了一遍。
“没问题的话,这笔生意,就算成了。”许放道。
女子呼出一口气,取出一枚玉简,直接将那《镜花诀》录入,之后又将手中纸张也收起。这才对许放道,“没有问题,这套功法……”
“那就告辞了。”许放打断了女子的话。
女子还想再说什么,花魁却是上前一步,打开了房间里的禁制,更打开了房门,笑道:“小女子送前辈。”
“不用客气。”许放走出房间,径直下楼。
花魁跟上来,道:“拍卖会快要结束了,前辈也要返回九连山了吧?”
“嗯,应该是吧。”许放道。
“听说九连山一带,有几处风景极好,一直想去,却是不得空闲。”花魁笑吟吟道:“改天若是空了,倒是要去欣赏一番。”
“嗯,姑娘留步。告辞。”
花魁神色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待许放出了天仙阁,花魁转身回了房间里。
那中州女子正在喝茶,见花魁进来,开口说道:“这功法,真的是《镜花诀》吗?”
“即便不是,也绝不一般。”花魁道。
“是啊。这个许放……嘶,传闻说他是王镰转世。我倒是不信。”中州女子道:“我查了青州的地方志。这个王镰,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会知道《镜花诀》?”
花魁沉吟片刻,没有回答中州女子的话,反倒是说道:“我发现,他对我似乎……过于冷淡了。”
中州女子讪笑道:“不是他对你过于冷淡,是旁人对你过于热情吧?”
花魁一愣,哑然失笑。
……
夜未央,长街多嬉笑。
此时,天仙阁、碧水楼之流,生意最是火爆。
除了这些上得了台面的“高雅所在”中的风花雪月,还有些角落弄堂里的蝇营狗苟。
程晓生看一眼许放,说道:“美人欲行南山,南山之主似乎不大欢迎啊。”
“又不熟,为什么要欢迎?”
“听你这意思,是看不上这花魁的姿色?”程晓生笑起来,唏嘘道:“眼界太高了吧?”
“哈哈。”许放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
程晓生又道:“多谢了。”
“谢我什么?”
“石珀那么贵重的东西,你送与我……”
“误会!”许放赶紧澄清道:“我只是让你拿着,没说送给你。”
程晓生有些懵,“既不送我,让我拿着做什么?”
“我没有储物戒指啊。”
“呃。”程晓生有些哭笑不得,“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为什么不带个储物戒指呢?”
“不说这个了。”许放道,“即便不送你石珀,其实你也该谢我。”
“为何?”
“免费让你看了《镜花诀》,还不该谢我?”
“倒也是。”程晓生笑了起来,再看许放,唏嘘道,“你到底知道多少失传的功法?真是……”琢磨了一下,程晓生想到了合适的词,“深不可测啊。”
“唉,人生烦恼识字始。知道的越多,越是不痛快。”这话,是许放的切身感触。知道的越多,越明白自己的天废之体,是无法解决的缺憾。至少,在一无所知的时候,还能每天用各种美好的臆想来支撑着努力去修行,期待着某一天的奇迹发生。“还好吧,其实我挺羡慕你的。”程晓生道,“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像我。”想起家中琐事,程晓生苦笑起来,“真想什么也不去管不去顾了,一个人远走高飞,多好。”
“我怎么看你小日子过得挺痛快的?不就是夫妻之间拌嘴嘛,你少搭理她不就是了?”
“不只是她。”程晓生叹道,“我爹想要我接管程家的家事,我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为了这事儿,我们没少争吵。你别看我爹平时很好说话似的,那是对外人,对自家人,很苛刻。我叔叔又防着我,处处找我麻烦。我娘……就是个……”程晓生抿了一下嘴唇,终于还是继续说道:“怨妇。前段时间,你们还没来的时候,我娘跟我爹打起来了,家里鸡飞狗跳……”
二人聊着闲话,回了程府。
许放进得房间,坐下倒了一杯水,刚喝了一口,忽然察觉有异。
周围,魔气蔓延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紧接着,一只手搭在了肩上。
许放放下茶杯,握住了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
今晚,又是一场恶战呐。
心中感慨着,许放又生疑窦。
这小贱人不至于为了爽一把,便不辞辛苦的在刀涧与青州城之间来回跑吧?
她,如今是谁?
暗暗揣测着,许放摩挲着那只小手,碰到了手指上的储物戒指。
这戒指的款式……
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