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深秋的寒雨还未停。
宁久推开窗子,有风便涌进来,稍稍冲散房间里旖旎的味道。
季轻颜坐在床榻边上,已经收拾好了衣裳,墨发简单束起,脸颊上有浅浅的晕红。
被褥床单有些潮湿,应该是秋天雨多的缘故,季轻颜心想,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
宁久回过头来,看着自家娘子,眼神就很温柔了。
“我等会儿去酒坊那边看看,外边下雨,今天就别去镇京司了。”
少女轻轻哼一声,身子还有些发软,便扶着床沿站起来。
“那妾身就留在家里给相公做饭吧。”
一听这话,宁久脸上便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但他很好地掩饰住,没被季轻颜瞧出来。
季轻颜平日里是不下厨的,但少女偶尔会心疼宁久,然后做一大桌子菜犒劳他。
好不好吃的宁久不敢提,反正这饭菜里全是感情,没有一点技巧。
但看着季轻颜信心满满的模样,宁久也不忍心说她什么,只得苦笑着点点头。
“那就辛苦娘子了。”
季轻颜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
厨房里,今儿早上才送来的新鲜食材堆满案板。
腰子、枸杞、韭菜、生蚝……
季轻颜点点头,觉得很满意。
毕竟自家相公昨晚上和刚才都挺卖力的,得给他补补,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少女还是懂的。
虽说身为大楚帝姬,但给宁久做饭,季轻颜并不觉得这事失了身份,甚至还很乐意。
然而,当洗净的韭菜堆好后,她却迟迟没有下刀去切。
念及一些事情,季轻颜指尖在菜刀背上缓缓掠过,心里便没由来地生起一股躁意。
好想砍人。
这股烦躁自然不是针对宁久,虽说他总想让自己穿那种胸口有大片镂空的羞人肚兜也挺恼人的,但和镇京司那些阳奉阴违的家伙比起来,还是宁久的脸看着更加顺眼。
镇京司,统管盛京一切大小事宜,年初季轻颜自北境回来后,便入主了这里,算是大权在握。
当然,这事季轻颜不敢让自家相公知道,对于宁久的说辞,是她在镇京司找了份文书的活计,勉强算是小吏。
大楚并不禁女子抛头露面,出入为官者也大有人在,所以宁久并未怀疑,只是劝她不用太辛苦。
然而,作为镇京司主官,季轻颜每天的活儿多而繁琐,她又是个认真的性子,绝不许自己有一丝疏忽大意。
像赏罚之类的事还好,按照惯例来即可;但某些不好决策,又不得不管的腌臜事,就真的让人头大如斗。
就比如说,前些日子里有个书生来报案,说自己遇上了黄皮子讨封,当时书生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我看你像胸大腿长美娇娘”,结果那化形的黄皮子精就缠上他了,誓要让书生付出代价。
到了现在,那书生一闭眼睡觉,黄皮子精就跑过来挠他脚心,使他夜夜不得安眠。
之前还有一个修行之人,为了获得蛟龙血脉,突发奇想,和路边的一条灵蛇做了些一言难尽的事情,然后被灵蛇的主人一顿揍,说是什么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还有卖假酒被人举报的……这件事倒是正常许多,但季轻颜很上心。
毕竟自家相公也是开酒坊的,都说同行是冤家,那么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帮相公扫清些障碍也是应该的吧?
平日里季轻颜自然不会滥用权力,但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她也不会手软。
酒坊封了人抓了,依律关个三五年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就没必要跟宁久说了,免得相公以为自己是坏女人……
当然,上心归上心,但也正是这事让季轻颜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前边两件事暂且不提,好歹事涉修行,传报给她是应有之义。
但那个卖假酒的就多少离谱了些,凡人间的商事,怎么想也不至于严重到让她一个主官定夺的程度。
尤其是这样的事还很多,季轻颜每天要花大把精力在这些事上边,甚至没时间和相公贴贴。
这时候季轻颜才想起,自己入主镇京司的时候,朝堂之上其实一片不满。
但她毕竟是大楚帝姬,身负长公主的名号,又有实打实的战功,这才压下那些质疑的声音。
但很显然,当初那些人并未放弃,又不敢公然反对,便用这种恶心人的方式来对付她。
镇京司名义上以季轻颜为主,但少女初来乍到的,镇京司从上到下的对她并不信服。
至于其他人……
其他人恐怕巴不得季轻颜死在北境,永远不踏入盛京半步。
“咚!”
季轻颜眸中的怒意一闪而过,手中的菜刀便深深斩入了案板。
外边的人听见动静,大声问了一声:“怎么了娘子?”
“没什么……相公你要喝汤吗?还有两个鸡蛋。”
季轻颜回了一句,便把菜刀拔出来,继续慢条斯理地切着韭菜。
她并不打算让宁久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外边的风雨很大,但我一个人可以承担。
……
听见厨房里边的动静,宁久有些担心——这姑娘做饭的时候烧过厨房,并且不是一次两次。
宁久本打算去瞅一眼,忽然,门外边响起了敲门声。
这里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很安静,没什么邻居,平日里也少有人来。
有些奇怪会是谁,宁久应了一句,便快步去开门。
门开,外边有四人,撑着伞,穿着统一的镇京司吏服,为首的那人见到宁久出来,眼神便恶狠狠的了。
“你们是……”
看见镇京司的人,宁久有些疑惑,但并不惊慌。
在这盛京城里,应该没人知道宁久叛军头子的身份,否则来的也不会是这几个小吏,而是整个盛京都该戒严。
“你就是宁久?”
为首的人问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进行比对,眼神疑惑而警惕。
是宁久而不是九先生……如此,宁久就更确信自己的猜测,所以他大大方方地承认。
“嗯,是我,几位兄弟这是……”
“那就没错……带走!”
镇京司小吏点点头,然后突然暴喝一声,另外三人便直接弃伞,持刀将宁久团团围住。
宁久眼神一凝,墙角躺着的白伞便微微颤动,然后一张通缉令就甩在了他眼前。
“宁久是吧?”
“哼,有人举报你卖假酒,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