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话的意思，九先生您这是要去……”韩掌柜看了一眼宁久。
“自首？”
宁久：“¿¿¿”
他很难理解，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如何说出这么冰冷的话语来的。
宁久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韩掌柜，语气甚是沉重。
“老韩啊，这个咱们说的话呢，它可以送给朋友，但是不能送走朋友，这个道理你明白不？”
韩掌柜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连点头。
“啊对对对……”
宁久觉得他认识得还不够深刻。
“那九先生，听刚才那话，您这是打算……”
终于是问到正点上了，宁久眼神凶巴巴的，像是准备去干票大的。
“要不咱们去把东宫烧了吧。”
韩掌柜听了这话便悚然一惊，他下意识地心想这怎么可能，太子东宫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烧的吗？
然后又想劝宁久冷静一下，不要那么冲动，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刀，造反也是要看地方的……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他便看见了宁久平静至极的眼神。
韩掌柜愣了一下。
其实他在北境的时候，与宁久算不上有多熟悉，不过是见过几回，同行过一段路程。
而这其中给韩掌柜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九先生每逢做大事前，那种平静淡漠的眼神。
冷漠而自信，平静又热烈。
韩掌柜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了这种眼神。
在当初风雪弥漫的早晨，那个负剑的少年就是这样看过来，一边用闲聊的语气问他吃饭了没，一边把火把扔进倒满了火油的妖城。
韩掌柜把本来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忽然觉得，九先生说要烧东宫，便真的能够做到。
这是一种很没道理的信任，但韩掌柜就是这么想的。
他甚至觉得，若有一天东宫真的被烧了他也不会觉得惊讶，因为那肯定是九先生干的。
然后，韩掌柜便看见宁久笑了笑。
“我开玩笑的。”
韩掌柜：“……”
我连犯事之后怎么逃出盛京都想好了，结果你说你是开玩笑的？
韩掌柜觉得很郁闷。
宁久给自己添了些茶，心里倒没什么不甘的情绪。
毕竟离开北境都快一年了，曾经那股说干就干的少年气也散了许多，再加上，他还娶了老婆……
“对了老韩，我已经成亲了。”
一听这话，韩掌柜更郁闷了，因为他都这么大了，连女孩子的大腿也没摸过。
然而等回过神来，他便意识到，宁久说的话有多么惊人。
“你成亲了？”韩掌柜瞪大了眼睛，“男的女的？”
宁久：“？？？”
“不是不是不是……”韩掌柜自顾自地说着，“九先生你怎么能成亲呢？当初在北境，那么多姑娘喜欢你，你一个都没看上，还说什么这辈子一定要玩公主……等等！”
韩掌柜想起宁久说过的话，然后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你该不会真的抢了个公主吧？”
这可比烧东宫刺激多了。
“不是不是……”宁久连连摆手，“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不过在我心里，她比公主更好。”
宁久这番话一点假也没掺，他确实觉得季轻颜很好，哪里都好，所以心甘情愿地沦陷进去。
韩掌柜狐疑地看着宁久，后者的眼神中的温柔即使是他也能看出来，没有一丁点的风雪。
叹了口气，韩掌柜依旧不能接受这件事，因为他觉得北境无所不能的九先生，不该如此轻易地落进一个凡人女子的手中。
大概九先生真的很喜欢那姑娘吧。
念及此，韩掌柜也不再多嘴，冲着宁久拱了拱手，连声道：“恭喜恭喜……对了九先生，我这有点东西您等会带回去。”
宁久很满意，觉得老韩这人能处，有礼他是真送。
然后下一秒就听韩掌柜说：“我说怎么看九先生您脚步虚浮，面色发白来着……原来是成亲了。”
“九先生您等会把这些药带回去，一天两次，三天保证见效……别的不说啊，我老韩治肾亏还是有一手的。”
宁久的笑容僵在脸上。
韩掌柜瞅瞅宁久，又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不过啊九先生，您也别嫌我多嘴，光是吃药进补是不行的，还得节制你知道吧？”
“年轻人火气大我能理解，但是不能纵欲，纵欲就会肾亏，就像你现在这样……”
“你等等……”宁久咬牙切齿，“难道你不知道，我不节制会肾亏，我老婆不节制，也会让我肾亏吗？”
韩掌柜愣了愣：“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老婆。”
宁久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行了行了，”宁久没好气地把面前的茶一饮而尽，“我回去了，你记得别跟北境的人说我来过。”
而这回，韩掌柜却没立马答应下来，只是给宁久的杯盏里又续了些茶。
木窗外的天似乎放晴了些，街上有了人声的喧闹，远处大户人家屋檐上的风铎在响，盛京城里从不缺这些烟火气。
“九先生你也知道，北境的人听说你在盛京，肯定会过来的，那些背叛你的人我当然不能乱说，但……”
韩掌柜犹豫了一下，然后很小声地说：“其实自从你失踪之后，很多人都在找你，他们希望你回去。”
宁久点点头，坐在那里不见动弹。
韩掌柜说的情况宁久大概知道些，他当初离开北境是因为过于失望，尤其是发现叛军竟与妖族勾连。
但平心而论，除去那些背信弃义的渣滓，北境叛军里仍有许多风雪般坚定的人。
他们认真践行着自己的誓言，杀雪妖，打楚军，是一群值得托付生命的同行者。
宁久曾是同行者中的一员。
但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北境。
终究还是风雪陌路。
“其实，我倒是挺怀念以前在北境的日子的。”
大概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韩掌柜主动岔开了话题。
“那时候我跟九先生你，咱俩一起在北境嘎嘎乱杀，谁也离不开谁……”
“我寻思着，没有你，我一个人也能嘎嘎乱杀……”宁久幽幽说道，“但你一个人的话，就只能嘎嘎。”
听宁久这么说，韩掌柜就不乐意了，狡辩道：“我承认九先生你是很厉害，但我老韩也不是吃素的。”
“别的不说，就现在要有一个妖怪站我面前的话，我抬手一剑就把它砍了……”
“咚咚咚——”
有人敲了敲门。
韩掌柜下意识地回身看去，有两名高挑的少女站在门前。
“请问，我现在可以进来吗？”
说话的少女笑容明媚，毛茸茸的狐尾和耳朵一晃一晃的，挑逗似地去碰身旁姑娘的猫尾。
韩掌柜也笑了起来。
妈的，是妖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