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彤彤的夕阳藏在滚滚黑边的浓云里，让本该披上金闪的黄昏染上了一层灰暗。
看着踏上回家之路，面露苦涩的失败者们，灰发少女紧握住缓缓起伏着的胸口，脑内不断浮现出，不久之前的那一幕。
………
“不合格！”刀疤大叔厉声道。
闻言的塔露西如同雕塑般，楞在了原地。
“怎么会……”
经受不住打击的三股辫耷拉垂下，淡紫色美目忽而狰狞，忽而委屈。
细长双臂支撑在桌前，仿佛天都塌了的少女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细声追问道：
“为…为什么？”
“因为你旁边倒下的那个人。”
闭眼的刀疤大叔继续沉声道：
“塔露西小姐，在攻击别人之前，你有没有想过？”
“………”
“你攻击的对象，到底是谁？”
“我当然…想过的啊……”
快要脱力般的少女细肩耸动，抽泣不断的琼鼻微微泛红。
微风轻轻拂过飘起的三股辫，她颤抖着哽咽道：
“他…他…他可是我最…最重要的好朋……”
“塔露西小姐。”
睁开双眼的刀疤叔直视着痛苦到扭曲的娇俏容颜，无情打断道：
“不管这位躺着的小友是你的什么人，是伴侣也好，亲人也罢，你都要首先记住。”
“………”
“他是服侍领主大人的贵族仆从。”
简单质朴的事实，却仿佛一柄锋利的刀，割断了塔露西在悬崖边苦苦挣扎，最后救命的绳索。
她坠落进无尽黑暗的深渊中。
“还未入职，就有胆子攻击服侍贵族的仆从们，那你可曾有想过，这位小友，以后…可能是你工作上的同事呢？”
眼神闪烁的刀疤叔继续道：
“其实你心底……很讨厌成为领主大人的仆从吧？”
“！”被唐突点中的少女猛地一颤。
刀疤叔叹道：
“对未来可能共事的同事大打出手，只能说明：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成为贵族仆从的自觉。之所以要急着通过测试，是为了身旁这位已经入职的小友，对吗？”
“！”
被无情拆穿的少女悲痛掩面，只是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俏脸之上，那预感离别的痛惜之色越加扭曲了。
日暖却如箭，将振作的少女细肩扎得千疮百孔。
风轻却如刀，剖开了炽热跳动着的少女内心。
再也不能……装作憨憨的模样麻烦他了。
再也不能……理所当然的站在他的身边了。
再也体验不到……那治愈过她无数次的温暖怀抱了。
她怔怔注视着趴在会议桌前，如同死蛇一般的摆烂青年，最后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忍不住哭出了声。
他和她之间，真的……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
夜晚将至。
泛着白雾灯光的东城区街道，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失魂落魄的灰发少女朝着西城区的方向缓缓挪动着，跟在她身后的，是换了一身管家服的刘易斯，与执意要与二位前行的女仆，佩莉尔。
不约而同的三人在一处风格陡然变化的街角口，停住了脚步。
寂静如同死物，但光鲜整洁。
热闹仿佛集市，但杂乱不堪。
两条风格迥异的街道，正好在三人站着的脚下，突然交汇了。
停下脚步的刘易斯朝着塔露西搭话道：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吧？”
“嗯……”
背对他的少女抽着鼻子闷哼道。
她怕一旦转过了身，她就会死死地抱住他，再也不想从他的身边离开。
旁观的佩莉尔默默凝视着闹别扭的二人，心中百感交集。
比起互相假客气爱搭理不理，她倒是更希望看到这两个活宝互相呲牙斗嘴。
“走吧！路上小心。”
送出祝福的他轻拍着少女的肩膀，将她往远处充满烟火气息的方向推了推。
塔露西：“………”
见塔露西还更个傻子似地愣在原地，只觉奇怪的刘易斯又使了使力。
然而这突然急躁的推背感，却是让本来就快要崩溃的少女，差点当场破防。
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么？……
察觉塔露西脸色不对的佩莉尔赶紧制止了刘易斯：
“阁下您就别推了，这段街道比较偏僻，单独一人走夜路，塔露西妹妹肯定是害怕了。”
“那怎么办？”刘易斯呆滞道。
佩莉尔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别人明摆着是让你再送一段，你这榆木脑袋怎么突然这么笨了？这点小暗示都看不懂？
当然佩莉尔也并不知道，刘易斯本来就是在装傻。
与笨蛋少女一起吵吵闹闹这么多日子，说他不怀念那绝对是假的。
虽然烦闷，却还充实，虽然吵闹，也很快乐。
他其实真的很想再多送她一程。
但是心中冥冥存在预感的刘易斯，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越是沿着充满熟悉气息的街道走下去，他就越是有种，踏上了回家之路的错觉。
对家与故人的眷恋，使得他无法保证，自己将来是不是也会后悔。
后悔当初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后悔离开了那个家，成为了服侍领主大人的贵族仆从。
后悔没有陪在姐姐的身旁，为她分忧解难。
后悔没有陪在笨蛋的身旁，和她欢笑哭泣。
察觉到自己脑内的想法居然在打架，刘易斯不禁自嘲：
人类，可真是充满着矛盾的生物啊……
只不过现在，抛去自负外衣的他，已经不想再预测，接下来塔露西会做出什么事了。
见刘易斯还呆在原地跟个木头似的，叹气的佩莉尔只好轻声上前。
牵起冰凉苍白的小手，佩莉尔引领着满脸错愕的塔露西，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过了好些阵子，佩莉尔行色匆匆回到了刘易斯的身旁。
“送走了？”
依靠着街灯栏杆的刘易斯百无聊赖道。
“嗯，送走了。”
“阁下终于不紧张了？”
“你哪里看出来我很紧张了？”
托起下巴的佩莉尔打量道：
“这个问题在下实在是答不上来，只是自然而然的感觉……”
刘易斯哑然失笑。
咱美女上司的第六感……其实还挺准的？
见刘易斯心情还挺不错，酝酿了好一阵的佩莉尔终于沉下面来，漠然开口道：
“阁下，能不能告诉我。”
“？”
“为什么一定要阻止塔露西妹妹，通过佣人测试呢？”
佩莉尔盯视着刘易斯，琥珀美眸无比闪亮。
自从刘易斯开口求她之后，这个小小的问题就如同鱼鲠在喉，让佩莉尔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正主已经退场，事儿也已经办妥了，那也是时候，将不能说的秘密公之于众了。
粗略环视着四周无人，刘易斯终于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姿态，看向佩莉尔的眼神也越加诚恳。
“那…你可要好好听好喽。”
面色无比凝重的他，缓缓打开了话匣子。
